我和《国学宝典》
刘尚慈
我与尹小林的相识很有意思。小林的《汉语数目词辞典》首次投稿到中华书局，被我退掉了。于是我知道二炮部队有一位对中国传统文化有兴趣有研究，且掌握娴熟电脑技术的人。他的二次投稿被接受并顺利出版。这是他用了八年业余时间用电脑数据库编撰而成的一部著作。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发制作中国古籍电子数据库成为他的追求。五年之后《国学宝典》诞生了。当时我编辑的《王力古汉语字典》进入最后的校样审查阶段，虽然当时数据库收录的典籍尚有限 ，但当遇到某些问题时还是帮了大忙。《王力古汉语字典》获得国家图书大奖、辞书一等奖，《国学宝典》有功。自此我便离不开《国学宝典》了，没有一天不和她打交道。使用中，一有问题小林就上门解决，不厌其烦。那些年他始终是利用业余时间独自支撑独立经营的，要到机关单位客户家中安装维修升级，可想其辛苦程度。
我退休后反而更忙了，有我自己的古籍整理项目要做，有社会其他单位的邀约要参与。在完成各项任务中，《国学宝典》成了我须臾不可离开的工具、老师和朋友。此时，《国学宝典》数据库在迅速壮大，收录典籍日益增多，功能也越来越强，全文阅读、逐字检索、制作卡片很方便。原来在故纸堆中查阅翻检资料的繁重苦活，如今干起来不急不躁，敲几个键就找到，工作中不断出现惊喜，乐趣横生。本世纪初，小林先生复员转业，接受首都师范大学聘请，担任了首师大电子文献研究所所长。强强联合如虎添翼，《国学宝典》收录典籍越来越多，迅速扩充升级。接着《国学备览》系列出炉、国学U盘智能书库问世，数据库设立了随文可查的多种字典、历史年表，越发省时省力地解决阅读中的问题。小林甚至根据我的需要特别为我制作U盘，那就更加得心应手了。退休后我完成的各项工作都有《国学宝典》的功劳。
受邀参与社科院语言研究所《新华字典》第10版的修订。虽然这是现代汉语字典，但对字源、本义引申义的考察是重要的，天天在《国学宝典》中搜索。
受邀参与社科文献出版社与北京时代瀚堂技术有限公司合作出版的标点修订本《康熙字典》工作。这个团队在工作中遇到麻烦都送到我这里处理。自然《国学宝典》就是我的得力助手。后来《汉语大词典》编纂处在做《康熙字典》标点整理本时 ，也将我的意见收进去了。
受邀参与商务印书馆《辞源》的修订，分给我的是未集字。第一步是各集掌门人的试修阶段。其实经过深入研究探查，《辞源》存在问题不少，但对这样一部前辈文坛巨擘的名著，必谨慎从事，没有十分把握不敢轻易改动。这时瀚堂数据库也有了相当规模，加上《四库》电子版，解决问题的速度准确度提高了。其中《国学宝典》帮了大忙。举个例子：“米”字义项2原文：“古代贵族衣服上的绣纹。通?冿'。《尚书·虞书·益稷》：‘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这里释义有误，书证标点有误。“粉米”不可断开，它是一个复音词，所以米字这个义项不成立，当删除。“粉米”在注疏中解释为“聚米”，就是说纹饰是许多米聚在一起的样子。我搜罗了大量解读“粉米”的注疏，然后提供了《国学宝典》所附的《书经图说》中《观象作服图》，共12幅，分别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 又将“古代贵族衣服”应改为“古代贵族礼服”。并进一步说明“《中華大字典》米字下没有此义项；老《辞海》米下无此义项，但有“粉米”词条（很正确）。《辞源》是第一个在“米”下出此义项的辞书。此后《大字典》《大词典》跟进。”《辞海》也同时立了“粉米”词条，释义及书证断句都是正确的。这说明当年编者由于没能正确理解前人的注疏犹疑不决的心态，采取了首鼠两端的做法。这一修订意见，主编何九盈先生十分赞许，有理有据有图。试修阶段结束后我做了逃兵，退出了这支队伍。
我个人的几本书受益于《国学宝典》，就更是感激不尽了。《春秋公羊传辞典》，是《十三经辞典》的一个分卷。这是一部注释周到的全息辞书，收录解释书中全部用字，字头下收该字为首字的词、短语及含有经义的句子。要依次统计字频，不同读音的音频，各音读下各个义项的义频，单字下的词条要注明词性、词频。各项释义下所列的书证，要注明出现在阮元《十三经注疏》缩印本的章节、页码及上中下三栏的位置。词条最后出列非首字含有该字的其他词条及出现频率。部头大难度高。我天天遨游在古籍数字库中翻转腾挪，熬了许多年，直至退休后才集中精力完成这部辞书并出版。《十三经辞典》的主编迟铎先生因此而获得中国辞书协会辞书事业终身成就奖。在完成这部辞典之后又出版了《春秋公羊传译注》上下两册，并获得古籍整理二等奖，至今已重印7次。接着中华书局哲学编辑室将清代陈立《公羊义疏》的校点任务交给了我。这是早在1982年即立项的“清人十三经注疏”丛书中的一部，这套书共24部，二三十年中绝大部分都陆续整理出版了。《公羊义疏》却始终找不到人来整理，最后抓到了我。这部书部头大，200多万字，而且难度大。这是一部集解性质的书，旁征博引，涉及历代相关古籍颇多，且清人习惯于撮要摘引，引文出处有时有书名没篇名，这还好说，有时只有篇名无书名，这就很麻烦。哲学室主任认为难度高，提出只句读不做新式标点，我认为要做就做当今像样的整理本，那样不如不做。没想到的是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啃完了这块硬骨头，于2017年出版，并获得了古籍整理一等奖。没想到的是这部共六册售价298元的书，出版后半年就售罄重印了。在这期间应书局之约还将早年出版的《世说新语译注》（与张万起合著）增加注释改编为普及本，编入中华书局“国民阅读经典”丛书中。
所有这些工作，尤其是《公羊义疏》，如果没有《国学宝典》、瀚堂典藏数据库、电子版《四库全书》，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
《国学宝典》的成长壮大，直接惠及到我，让我阅读学习古籍、整理古籍越来越方便，大大提高了效率。当我得知《国学宝典》已突破22亿字大关时，很激动，了不起啊！我信奉曾国藩有志、有识、有恒之说。三者之中有志是前提是基础，有识才有高远的视野和境界，才能看到并抓住机会，才有更大的施展空间。有恒最为重要也最难，有志有识的人似乎不少，有恒就很难了。而有志有识有恒又确实能有大成就者则少之又少了。做大事无坦途，形形色色的艰难困苦少不了，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恒心不可能坚持到底，也就不可能有大成就。尹小林先生就是有志有识有恒且又大成就的人。祝贺！钦佩！
看到《国学宝典》的成就，说到有志有识有恒，就不能不说到赵敏俐先生和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及校领导，他们同样是有志有识有恒的人。他们慧眼识珠，将古籍与电脑文理兼修的尹小林先生聘为教授，并成立电子文献研究所。电子文献研究所在《国学宝典》的基础上起步，其肇始就有了相当的高度。从此《国学宝典》突飞猛进，20几年竟达到今天22亿字的容量。如果没有首师大的托举，以小林个人之力恐怕也不可能达到今天的高度。祝贺首师大电子文献研究所取得的成就！
二三十年来，《国学宝典》功德无量，受其恩惠者多矣哉！如今《国学宝典》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要说对她的期许嘛，我想希望她茁壮成长能够独木成林！君不见热带雨林的大榕树独木成林吗？ 是的，希望她独木成林！
刘尚慈
2022年2月17日
(刘尚慈，中华书局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