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话语”中的科学之光

  煌煌五千年中华文明,积淀了丰厚的“兔话语”;某些“兔话语”至今仍闪射着绚丽的科学之光,对今人贴近自然、开阔视野、启迪科学思维,仍是一种宝贵的可开发资源。

  《尔雅》《说文》中的“兔特征”

  《尔雅》是中华第一部辞典,《说文》是中华第一部字典,这两部经典工具书是怎样认知、表述“兔特征”的?

  “兔”字最早的书面诠释见《尔雅·释兽》:“兔子嬎(读如‘翻’,又音意皆同‘娩’),其迹迒(读如‘刚’),绝有力,欣。”兔子初生的幼崽叫嬎,兔子出入之道为迒,兔群中绝异壮大有力者称欣。古人曾音训:“兔者吐也”——兔崽是从母兔嘴里吐出来的,吐出来就免受了临盆的阵痛,故兔子幼崽又曰嬎(娩)。狡兔三窟,兔子进出窝时践踏出的路叫“迒”;兔子掏窝要用前后腿,故绝异壮大、前后腿特有力的兔子又叫“欣”。

  “兔”字的第二权威解释即《说文解字》:“兔,兽名,象踞,后其尾形,兔头与逴(读如“绰”,一种似兔青色而大的动物)头同,凡兔之属皆从兔。”《说文》主要就兔子小憩时、后蹲的形象来描绘:后蹲时尾部着地,两耳直竖,两目警惕地注视前方;兔子的头像一种似兔、青色而大的动物的头。《说文》中的“兔”为独体象形字,那竖弯钩上的一“点”,像兔子的小尾巴,据说是造字之初的象形遗传;俗话说:兔子尾巴长不了,讲的就是兔子“短尾”的特征。

  又《礼记》云:“兔曰明视”,李时珍释曰:“言其目不瞬而了然也”;兔子很少眨眼,但眼睛很亮,据说睡时也睁着眼睛,始终警惕着。

  《尔雅》抓住了兔子生育、出入之道、腿部力量的特征;《说文》抓住了兔子蹲姿、短尾、头型的特征;《礼记》抓住了兔子“眼亮”的特征。三者对“兔特征”表述还是一般性的,本质性特征表述还不够到位,如:兔耳、兔唇等。

  《博物志》中的“兔认知”

  中国传统的治学思想强调:格物致知、博览广识,孔子就是一位博物学者、主张“博学之”;于是《博物志》之类的书就应运而生。博物也不是不加选择一味“博收”,有时还要加以一定的认知鉴别,偶尔也闪射出一些真知灼见。

  晋·张华《博物志·物性》云:“兔舐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旧有此说,余目所未见也。”意为:一说雌兔舐雄兔身上的毛而怀孕,一说雌兔望着月亮里的顾菟(同“兔”)而怀孕,旧说是如此,可我还没有亲眼见到过。言外之意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实证为上;故张华认为:兔舐毫而孕或望月而孕都是不可信的。

  清·姚炳《诗识名解》讲得更理性:说兔子无雄,望月而孕,口中吐子,故谓之兔,此类皆是癫狂之语。《论衡》曰:兔子舐雄毫而孕,这就明确了兔子是有雌雄之分的。《古乐府·木兰诗》又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也并举雌雄而言,故兔子是雌雄交配而生,绝非望月而始得孕。有人对兔子生育,专门做了实地考察,以验证舐毫、望月而生为不经而谈。明·方以智《物理小识》载:听宋久夫讲,有一个亲自畜养兔子的人说,兔子不但有雌雄,且雌雄交配十八日后即怀孕而育。

  古代对兔子的怀孕生育有两说:一为神学臆测,兔子舐毫望月而生;一为理性认知:兔子有雌雄,是正常交配而生子的;后者为实事求是的“实证话语”,折射出了科学认知之光。

  哲人眼中的“月兔神”

  “月中顾菟”、“玉兔捣药”是“月兔神话”的两则经典话语,“月中顾菟”最早见于屈原的《天问》,“玉兔捣药”最早见于《汉乐府·董逃行》,均为神学思维的产物;但对此古代哲人也有富于理性的另类呼声。

  清·王夫子《楚辞通释》解“顾菟在腹”云:“月惟虚顺,故能受日光,乍暗旋明……顾菟,月中暗影似兔者。”王夫子已清醒地意识到:月中有平原、山谷,所以接受日光时有明有暗;月中“顾菟”不是神兔,而是在太阳映照下,人们对月亮中暗影的想象之词。

  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解释更到位:《埤雅》说天下兔皆雌,只有月中顾菟为雄,故皆望之以禀气,所以顾菟为月兔之名。按“顾菟在腹”,指月中微黑处,一些有识之士解读为“地之影”。苏轼诗曰:“九州居月中,有似蛇蟠镜。妄言桂兔蟆,俗语皆可屏”;此处之“妄言”就是对月中桂兔蟾蜍的否定,此类俗语都是应该摒弃的。西域傅泛际云:月体中虚实不一,实故受日光,虚则光岀不返,所以才有暗影斑驳。倪绥甫云:月中黑暗乃本体渣滓不受日光处。蒋骥引用苏轼的诗、传教士傅泛际、倪绥甫的话来说明“顾菟”就是月中的山谷暗影,此解就接近了事实的本真。

  清·姚炳《诗识名解》也感叹说:今词章家据傅玄《拟天问》之说,动摭捣药事为典,实则陋矣。意为:后代文人,动不动就以“玉兔捣药”来说事,不知此为虚幻之事,还信以为真,实际上显示出自己学识的鄙陋。

  《本草纲目》中的“兔辨析”

  李时珍《本草纲目》是集大成式的“百科全书”,其中以实证的眼光、辨析的精神、博大的容量而卓立于学林之中;其对“兔子”的考查辨析也是如此,对前人的成果批判地汲取,表现出一定的科学精神。

  当讲到古人说“兔无雄”时辨析说:“或谓兔无雄,而中秋望月中顾菟以孕者,不经之说也。今雄兔有二卵,《古乐府》有:‘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可破其疑矣。”李时珍以一个博物学者的身份进行了解剖学描述:兔子有雌雄,且雄兔还有二卵。言之凿凿、不容置疑。

  当谈到“兔血丸”可治小儿豆疮时辨析:“兔血丸,小儿服之,终身不出豆疮,或出亦稀少。腊月八日,取生兔一只刺血,和荞麦面,少加雄黄四五分,候干,丸如绿豆大。初生小儿,以乳汁送下二三丸,遍身发出红点,是其征验也。”这里李时珍强调的是有无“征验”,显然也是“实证思维”,有验则有效,无验则虚妄。

  在谈到用“兔粪便”做成的“明月丹”时辨析说:“兔屎能解毒杀虫,故治目疾、疳劳、疮痔方中往往用之……按沈存中《良方》云:江阴万融病劳,四体如焚,寒热烦躁。……及寤而孙元规使人遗药,服之遂平;扣之,则明月丹也。”兔粪便炮炼成的“明月丹”,由于前人的确服之有效,李时珍才加以肯定,也是把“临床有效”放在第一位的。

  “认知二元论”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兔话语”也是如此,尽管神学认知占主导地位,但闪烁着理性之光的科学认知也应占有一席之地,发现、开掘、张扬之,对当代科学文化建设具有积极的启迪效应。

《科学时报》(2011-1-28 B2 科苑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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