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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小说史 │

顾 青

上编 中国古代文言小说
 
 

◎第三章 唐五代文言小说

      第一节 概述

        唐代小说是中国小说史上的第一个高峰。它把“丛残小语”的魏晋小说发展到有故事情节、又有人物形象的、新颖的传奇体小说,创立了中国文言小说中最富有文学性,最有生命力的传奇体,成为与唐诗并称的“一代之奇”。

    应该说,唐代小说的成就,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小说观念的变化所带来的创作思想的改变。唐初的小说观念与魏晋时期并无不同。小说都记人事,多为轶事小说作品,并把神仙鬼怪的作品排斥在外。但到武后和玄宗时期,则发生了变化。学者刘知几的观念正体现了这种变化。他在《史通·杂述》中说:

    是知偏记小说,自成一家,而能典正史参行,其所从来尚矣,爰及近古,斯道频频。史氏流别,殊途并骛,推而为论,其流有十焉:一曰偏记,二曰小录,三曰逸事,四曰琐言,五曰郡书,六曰家史,七曰别传,八曰杂记,九曰地理,十曰都邑薄。

    并指出:“若刘义庆《世说》,裴荣期《语林》,孔尚思《语录》,阳松玠《谈薮》,此这谓琐言者也。”“若祖台《志怪》、干宝《搜神》、刘义庆《幽明》、刘敬叔《异苑》,此之谓杂记者也。”这两类就是我们所说的志怪小说和轶事小说。

    刘知几从一个史学家的现念出发,把小说当作史书的一个分支,而强调其史料的真实性,这就比《隋书·经籍志》上的观念有所发展。从此,唐代人就开始把原列于子部的小说和列于史部的杂传合并,提高了小说的地位。于是,不少文人在小说的创作中,吸收了史传的写作手法,其客观的结果,就是大大地提高了小说的艺术性,使它进一步走向文学的领域。
传奇文最初是以传记形式出现的。唐人在写传奇时,继承了史传文学的表现手法。先秦时期的史书《左传》、《国语》,汉代的《史记》、《汉书》,就大量运用了记事而描绘细节、记言而摹拟声情的笔法。这种史家笔法在魏晋文人那里,不但写史书时用,作散文时也用。阮籍的《大人先生传》、陶潜的《桃花源记》、嵇康的《圣贤高士传赞》,葛洪的《神仙传》,都可以看作是唐人传奇的祖师。所以,在唐传奇中出现的那些鲜活的人物形象,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和细腻生动的细节描写,正是唐人创造性地运用史传笔法的结果。当然,唐人传奇作为繁荣的唐代文学的一个部分,还吸收了以说话为主的通俗文学和唐诗的一些表现手法,表现出丰富多彩的艺术成就。

    同样作为唐代的“特绝之作”,唐诗至盛唐而达到高峰,而传奇则以中唐为极盛。在大历时期之前,为唐传奇的前期,作品很少,在艺术上也仅可以被视作一种实验和准备,作品如《古镜记》和《补江总白猿传》等。从大历末年至大和初年,为唐传奇的中期,这一时期名家蔚起,名作纷出,是一个空前绝后的黄金时代,作品有《枕中记》、《柳氏传》、《李娃传》、《莺莺传》、《长恨歌传》、《南柯太守传》、《霍小玉传》等,作家有沈既济、许尧佐、李公佐、白行简、陈鸿、沈亚之、蒋防、元稹等。在题材上,他们不仅写神仙鬼怪的异事,更进而关心自己身边的现实生活中的奇闻。他们大胆描写人物的性格和感情,尤其是把笔触伸到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中,因而突破了一般的传记文的范围,开创了传奇体的小说。在艺术上他们自觉地注重词章文采,着力于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的构思和人物性格的刻画,使传奇文成为一种在艺术上相当成熟的小说文体。大和以后,唐传奇开始衰落,进入了低潮。当然,这是相对于唐传奇的全盛时期而言的,实际上,这一时期仍有不少作家从事传奇文的创作,仍不断有佳作出现,其景况只是没有中期时那样火爆了。这是唐传奇的后期。

    唐代传奇文主要是以单篇形式流传的,小说集多为志怪集。唐初的志怪集沿袭魏晋六朝志怪小说的旧路,多为“释氏辅教之书”,借志怪来宣扬因果报应,如《冥报记》等。但《记闻》和《广异记》在记神怪故事时,也有一些志人的作品,情节更加曲折了,文采也增加了不少,可以说是志怪向传奇的过渡作品。在单篇传奇文蓬勃兴起的中期,志怪小说集仍不断出现,但此时的志怪集,受传奇文的影响,已不再满足于“粗陈梗概”的“丛残小语”了。虽然都是志怪题材,但已有了“有意为小说”的意识,注重细节的铺叙和语言的提炼。这以牛僧孺的《玄怪录》和李复言的《续玄怪录》为代表。唐代后期,虽然小说集比前两个阶段都有增加,但总体水平是降低了。志怪集显示出保守复古的倾向,只顾记怪,而不重文采,如《独异志》、《宣室志》等。但这一时期出现的传奇集《传奇》和《甘泽谣》,收录了一大批优秀的传奇文,情节新奇,文辞华丽,既具有作者的个人特点,也对唐代传奇作了一个较好的总结。总之,小说集与单篇传奇一样,是唐代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体现了唐代小说的全面发展。


    第二节 唐人传奇

    一、前期唐代传奇

    唐代传奇,就题材和内容而言,来源于魏晋六朝的志怪小说;从体裁和写法上说,则来源于史部的传记,即用史传的笔法,来写神仙鬼怪以及当时人认为“奇”的人和事,再加上作者的文思意想,终于锻炼出了精妙的传奇文。唐代前期的传奇文,正反映出了这种发展轨迹和趋势。其代表作为《古镜记》和《补江总白猿传》。

    《古镜记》,王度撰。《太平广记》卷二百三十题作《王度》,出《异闻集》。王度是隋末唐初人,隋大业七年(六一一)前,任侍御史,八年在台直兼著作郎,九年出兼芮城令。大业末年,王度想撰著《隋书》,但隋末的战乱使他没有写完,入唐不久就死了。

    《古镜记》基本上是一篇自叙传,以古镜的神异经历为线索,有意识地把几个神奇故事组织起来,又插叙了自己的一些行事,最后写古镜预示“宇宙丧乱”的迹象,在大业末年失踪,而发出“王室如毁,生涯何地”的哀叹。故事曲折详尽,描写具体细致,笔锋又带有感情,有很大的感染力。它是唐代小说的先声,是从志怪向传奇过度的作品,明显可以看出,作者在“有意为文”,与六朝志怪的简单记事大不相同。

    《补江总白猿传》,是一篇带有志怪痕迹又很富于艺术想象的的传奇文。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传记类曰:“不详何人撰。述梁大同末欧阳纥妻为猿所窃,后生子询。《崇文目》以为唐人恶询者为之。”据说欧阳询长相丑陋,像猴,曾和长孙无忌互相嘲戏,所以有人编了这篇文章来攻击他。但猿猴盗取女妇的传说,却也并非无据。《博物志》中就曾记载过一种猳玃的传说。写《补江总白猿传》的这个无名氏作者或许就是借鉴了这个传说,加上想象,又增添了不少细节,写得煞有介事,已不是志怪的规模,而是极富于传奇的色彩了。此文对后代影响很大,不但屡见于书目史志,而且后代小说也多有摹仿,实在是因为它情节奇特,而又富于文彩。
唐初的传奇文还有《梁公四记》(作者无定论)、张鷟的《游仙窟》等,它们都为开元、天宝间唐传奇的全盛构筑了津梁。

    二、全盛期的唐代传奇

    这是唐代小说的黄金时代。它以单篇传奇文为代表,名作、名家争相涌现,是文言小说的一座高峰。在灿烂星空中的第一颗星光,当推陈玄祐的《离魂记》。

    《离魂记》是一篇把异闻与言情相结合的传奇文,作于大历末年(七七九)。写的是少女张倩娘爱上表兄王宙,灵魂与肉体分离,抗婚私奔,与情人形影相随的故事。这个题材并不新鲜,志怪小说集《幽明录》中的《庞阿》,写的是石氏女爱上有妇之夫而离魂追随的故事。但《离魂记》不但在思想上明显加强,热烈颂扬婚姻自由,而且着意于描摹人物的心理活动,在艺术上大大地进步了,显示了作者在小说的写作上已具备较高的自觉性和创造性。它是唐代小说成熟的起点。

    真正使传奇文焕发出无限光彩的划时代的作品,则是沈既济的《任氏传》。它作于建中二年(七八一),写狐精化成的美女任氏接受贫贱而寄人篱下的郑六的追求,真诚相爱,守节不渝,最后殉人相随的故事。在篇末,沈既济感慨道: “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焉,遇暴不失节,殉人以至死,虽今女人有不如者矣。”

    可见他看重的是妇女的节义贞守。但它真正感染读者的,却不是三从四德,而是那真挚强烈的“异物之情”。《任氏传》的艺术手法十分高妙,其故事情节本身就已丰富曲折,而沈既济又十分重视细节描写,表现手法也颇具特色。如写任氏的美貌,先后通过郑六、家僮、韦崟、张大等人的感受和语言,多方面、多层次地描摹,极富匠心。

    沈既济生卒年不详,进士出身。他博通群籍,尤工史笔,被杨炎推荐,拜左拾遗、史馆修撰;后随杨炎贬黜。官至礼部员外郎。曾撰《建中实录》十卷。他在当时被人称誉,不是因为他的传奇,而是因为他的史才。李肇在《国史补》卷下曾因他作《枕中记》,而称誉他“真史才也”,把《枕中记》看作史传文。其实,这也是一篇优秀的传奇文。

    《枕中记》的情节构思来源于《搜神记》中的杨林玉枕故事,写卢生热衷躁进,入梦中得遂心愿,出将入相,建功立业,醒来方知是黄粱一梦,因而顿悟。这无非是警戒讽谕那些热衷于富贵荣华的势要权豪。该文借用旧题材,加以独创意想,情节诡幻动人,是传奇文的风格,但写法却与碑传文相近,文笔也简练质朴,与《任氏传》又大异其趣了。这个故事对后代影响极大,“黄粱梦”被引作典故,话本、戏剧中都有表演,而汤显祖的《邯郸记》则使这故事更为有名。

    与沈既济并名的是许尧佐。他生卒不详,贞元初曾为风翔陇州观察使邢君牙幕府,后中进士。官至谏议大夫。使他立名传奇大家的,是《柳氏传》。此文作于贞元初年,写当时才子韩翃(又作翊)的故事。韩翃与歌妓柳氏相爱,适逢安史之乱,韩翃从军在外,柳氏被番将沙叱利夺去。韩翃回京,许俊为他独闯沙府,抢回柳氏。这件事是真人真事,曾轰动一时。许尧佐记述这个故事,着重表现佳人柳氏历尽艰苦,不忘旧情,以及许俊的豪侠义勇,成人之美。才子佳人悲欢离合,曲折动人的故事,在中国以后的小说中常常见到,成为熟套。明清之际的才子佳人小说,追源的话,也在《柳氏传》身上。但《柳氏传》对唐人传奇的贡献,实际在于它突破了搜神志怪的传统,而是面对现实,写生活中的爱情故事,而且是以一个歌妓为主人公的,开拓了唐传奇中最精彩、最美丽的一片园地。

    唐人传奇中最优秀最伟大的作品,当举白行简的《李娃传》。白行简(七七六──八二六),字知退,诗人白居易之弟,元和二年(八○七)进士及第,累迁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

    《李娃传》,见《太平广记》卷四八四,引自《异闻集》。《醉翁谈录》癸集卷一《李亚仙不负郑元和》记载:李娃,“字亚仙,旧名一枝花”。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自注:“尝于新昌宅说一枝花话”,这“一枝花话”就是李娃故事。白行简在《李娃传》篇末说:

    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时乙亥秋八月。

    乙亥岁为贞元十一年(七九五)。

    《李娃传》写世家子荥阳生爱上美丽的妓女李娃,结果受鸨母之骗,金尽囊空,又被父亲打死,弃尸街上:后复苏获救,行乞街头,冻饿几死时又遇李娃。李娃痛悔,不顾一切抚养荥阳生,为他治病,又资助他读书,考上进士,得做高官,后终为荥阳生妻,封汧国夫人。

    《李娃传》最杰出的成就,在于塑造了一个光彩夺目的女性形象。李娃聪明、美丽、善良、热情,当他见到被抛弃的荥阳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状”时,不顾一切收留了他;而当荥阳生重获功名富贵时,又决定自我牺牲,给荥阳生以充分的自由。唐时官场极重门第,门第的高低往往决定人的前途命运,李娃正是认清这一点,才决定离开荥阳生。这对古代社会的门第观念和家长制度,刻划得十分深刻。

    白行简的文笔极佳,缠绵韵致,细节描写精妙,再加上故事本身的曲折动人,使之影响极大,后世曾改编为话本、剧本。小说戏曲中常见的“落难公子中状元”的熟套,就是滥觞于此的。

    《莺莺传》可谓是唐代传奇中影响最大的作品。后世以之为题材的戏曲很多。作者是著名诗人元稹。元稹(七七九──八三一),字微之,洛阳(今属河南)人。贞元十九年(八○三)中书判拔萃科,元和元年(八○六)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为左拾遗,官至工部尚书同平章事。他是当时有名的才子,与白居易齐名,时称“元白”,他们的诗被称作“元和体”。
    《莺莺传》写才子张生与崔莺莺相爱而又决绝的故事。它的突出成就,正在于成功地塑造了崔莺莺的典型形象。她不同于以往传奇的女主角,不是妖精、就是妓女,而是一位知书达礼、富于文才的名门闺秀。传奇写她的心理转变和情感起伏,最为细腻真实。她初见张生,“凝睇怨绝”,可谓其情已钟;而当张生“稍以词导之”,她又冷若冰霜,闭口不言。张生经红娘指点,投诗送情,她又答以情诗;可是张生跳墙闯西厢时,她又端服严容,责以礼义,要张生“以礼自持,无及于乱”;可没过几天,她却忽然由红娘送至张生寝处,“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最后当张生修书决绝时,她又复信倾诉哀怨,文情并茂,凄婉动人。像这样细腻入微,有层次、有过程的对心理活动的描写刻画,在中国小说中还是第一次。

    另外,《莺莺传》的成就还在于它真实地反映了唐时的门阀制度对书生婚姻的影响。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并自我辩解,文过饰非,是怕这种艳遇会玷污自己的声誉,怕与早已门庭衰落的崔家结合会影响自己的前途。所以,张生的负心又具有时代社会的原因,这才是他的心理依据。

    元稹写《莺莺传》大概是在贞元二十年(八○四)九月。当时杨巨源有《崔娘诗》,李绅有《莺莺歌》,在文坛上广为流传。自元杂剧《西厢记》后,以该故事为内容的戏曲不断出现,但结局大都被改成“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喜剧了。

    与元稹同时的又有陈鸿,以撰《长恨歌传》而著名。陈鸿字大亮,贞元末登科,大和三年(八二九)官至尚书主客郎中。当时,王质夫叙述杨妃故事,先请白居易作诗,复请陈鸿作传。所以,《长恨歌传》便与《长恨歌》诗一起并重于后世了。它对唐玄宗好色纵欲、荒政致乱虽微有讥刺,但重点却在描写玄宗追念杨妃和杨妃寄物传情。这出于方士的夸饰和文人虚构的情节经过陈鸿刻意的描绘,尤其是对细节的勾勒,竟成为一出生死不渝、哀婉凄艳的爱情悲剧,赋予了它本不具备的、而今却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陈鸿为文,长于史传,故文笔比较平直质朴,但在《长恨歌传》中却追怀往事,如不胜情,这正是传奇文的长处。

    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与沈既济的《枕中记》一样,也是以人生如梦来警诫热衷荣华富贵者的。它写淳于棼梦入槐安国为驸马,功业显赫,享尽尊荣;而公主猝死后,便趋失势,被遣回家;梦醒之后方知槐安国是槐树下的蚁穴。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它比《枕中记》有了进步,后者仅是一梦,而前者却把梦与怪相结合。此外,驸马得势失势之说,在唐朝也具有现实意义。《南柯太守传》在细节描写上,更为详尽生动,加强了真实感,这是它的长处。明戏曲家汤显祖的名著《南柯记》就是以此为题材的。

    作者李公佐,字颛蒙,陇西人。曾中进士,贞元、元和中在世。《南柯太守传》是他最著名的传奇。他还有《古狱渎经》,叙无支祁故事。又有《谢小娥传》,是他晚年所作,赞扬了谢小娥守节复仇的精神。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非如以前皆神怪小说。

    沈亚之的代表作《秦梦记》也是一篇写梦境的小说,它以作者自叙的手法,记梦中与秦国公主弄玉结婚;公主死后,出宫还家,即惊醒。它似乎是脱胎于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他采用《列仙传》中“萧史弄玉”的故事作为由头,又通过友人证明橐泉为秦穆公之墓地,加强了历史真实感。作品文情奇诡,构思新异,辞藻华丽,具有独特魅力。

    沈亚之字下贤,吴兴(今属浙江)人。元和十年(八一五)进士,官至中丞御史。后遭贬,终于郢州掾。他的诗文在当时都很有名,其辞丽绝。李贺说他“工为情语,有窈窕之思”。这种风格也可概括他的传奇文。除《秦梦记》外,他还有《异梦录》、《湘中怨解》等,鲁迅称作“皆以华艳之笔,叙恍忽之情,而好言仙鬼变化,尤与同时文人异趣”,体现出浪漫文人的创作风格。

    唐传奇全盛阶段最后一座高峰,是蒋防的《霍小玉传》。蒋防,字子微,义兴(今江苏宜兴)人。长庆元年(八二一)为翰林学士。后遭贬,历任汀州、连州、彭州刺史。蒋防的诗文在当时很有名,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确是因《霍小玉传》而确立的。

    小说是根据诗人李益年轻时的一段传闻而敷演的故事,记述李益与身世飘零的妓女霍小玉相爱,情笃意浓,“誓不相舍”。而数年后,当李益登拔萃科,得官赴任后,便另择高门,无情地抛弃了痴情的霍小玉。这个故事真实地的反映了地位低下女子之不幸,所以,她们与举子们的相爱,常常是以悲剧告终。小玉在送别李益时,已预知自己毫无希望,但仍提出要他八年之后再“妙选高门”,她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然而,这极低的要求,李益丝毫不放心上,翻脸无情,导致霍小玉的悲惨死去。蒋防的爱憎十分鲜明,对李益的薄幸背信持批判态度,并设计了李益猜疑成病,小玉鬼魂冤报的情节,把最大的同情寄予了霍小玉。

    《霍小玉传》的艺术成就是极高的,它擅于通过对人物动作、神情、语言的描摹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明代人胡应麟论唐人小说时说:“《广记》所录唐人闺阁事,咸绰有情致,诗词亦大率可喜”,其中就包括了《霍小玉传》。它同《李娃传》、《莺莺传》一样,突破了神仙鬼怪的传统题材而直写现实生活,成为唐人传奇的代表作。

    三、后期唐代传奇

    唐代传奇在大和年间开始现出衰落之兆了,名篇渐稀,名家更少。房千里作于开成三年(八三八)之前的《杨娼传》便是衰落的信号。他用贞节观念来表彰杨娼的奇行烈节,情节简单,文字平实,是传记文的格局。房千里,字鹄举,河南人,大和初进士,曾任高州刺史。

    唐代后期传奇的佳作,当举《无双传》。作者薛调(八三○──八七二),河中宝鼎(今山西永济)人。咸通年间为官,至户部员外郎加驾部郎中,充翰林承旨学士。他的《无双传》写王仙客与刘无双相爱,但战乱使无双没入后宫。古押衙设计救出无双,与仙客终成夫妇。这个故事颇似《柳氏传》,但古押衙救人靠的是智,而非许俊的力。他感于王仙客之礼遇,功成之后,以死相报,是一个奇特的豪侠。《无双传》把爱情与豪侠的题材结合起来,构成曲折离奇的情节,具有强烈的传奇性。它的特点还在于它采用倒叙的手法,先设悬念,后揭底,结构颇新颖,这显示出作者的创造构思之奇。

    唐后期另一代表性作品,是无名氏的《灵应传》,写龙女九娘子向泾原节度使周宝求援拒婚事。它的情节并不曲折,但篇幅漫长,用小说人物的自叙来铺叙故事,颇具匠心。但作者似乎有意卖弄才学,在对话中引经据典,多加辞藻,反而使人物形象平淡苍白。另外,作品还借鉴史传手法,严格记述时间顺序,这也可以看出作者的创作追求。《灵应传》虽然在形式上多有新创,但内容相对空虚了些,与中唐传奇相比,大为逊色了。

    第三节 唐五代小说集

    一、唐代前期小说集

    六朝的志怪小说发展到后期,因果报应的宣传愈演愈烈,“释氏辅教之书”层出不穷。到了唐代前期,这类书仍然盛行不衰,唐临的《冥报记》就是最早也最有代表性的一部。

    唐临,字本德,官至吏部尚书。卒年六十。他撰《冥报记》是有感于《观世音应验记》、《冥验记》、《冥祥记》等扬佛之书“徵明善恶,劝戒将来,实使闻者深心感悟”,“慕其风旨”而作的。为了说明故事的真实性,唐临在每篇的末尾都交代来源,言之凿凿,似乎足以凭信。书中的故事都比较简短,平铺直叙,都是些简单粗糙的佛教宣传品。

    但是,到了开元、天宝年间,唐代小说集已开始发生变化。《纪闻》和《广异记》就是典型。

    《纪闻》原为十卷,今存一百二十多篇。作者牛肃,生活于开元年间,事迹不详。《广异记》,今存佚文约三百条。作者戴孚,至德二年(七五七)进士,终饶州录事参军,卒年五十七岁。二书的共同特点,都是具有浓重的佛教思想,昭示因果报应的故事很多,尤其是《广异记》。但两书还是有不少进步。《纪闻》除了志怪故事,还有一些写现实生活的志人故事,题材上有了拓展,篇幅加长了,故事性增强,人物形象也趋于完整。《广异记》虽然都为神仙鬼怪的故事,但在写法上也有突破。情节虽不太丰富,但细节描写明显增加,倾注了作者较为丰富的艺术想像力,尤其是增加了一些带有人情味的人神、人鬼、人怪恋爱的情节,在当时看来,十分新奇。《纪闻》和《广异记》虽然仍是志怪集,但比《冥报记》已大有发展,可以看作是从志怪向传奇发展的代表作品。

    二、唐代中期小说集

    在唐代中期,当单篇传奇走向全盛、蓬勃兴起的时候,志怪小说仍不断出现,但也有了一些新的变化。陆长源写于贞元之前的《辨疑志》就很有特色。

    陆长源,字泳之,吴人。曾任汝州刺史,徙宣武节度使行司马。能诗,曾和孟郊唱和。《辨疑志》原三卷,《中兴馆阁书目》著录时,概括其内容为“辨世俗流传之谬”。从仅存的十几条佚文来看,它与《冥报记》、《纪闻》等书正好相反,是破除迷信的。它批评僧道犯戒,揭露僧道的欺诈骗人行径,这在当时宗教盛行、志怪蜂起的时期,真是难能可贵。所以,真可谓在唐代小说中异军突起,别树一帜了。

    “造传奇之文,会萃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而煊赫莫如牛僧孺之《玄怪录》。”的确,唐代影响最大的小说集,就是《玄怪录》。牛僧孺(七八○──八四八),字思黯,安定鹑觚(今甘肃灵台)人。永贞元年(八○五)进士及第,元和三年(八零八)登直言极谏科、对策第一。历任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宣宗时,官至太子少保、太子少师。牛僧孺与李德裕由于政见不同,形成宗派斗争,世称“牛李党争”,达四十余年。

    《玄怪录》,《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十卷,宋人为避世祖玄朗名讳而改称《幽怪录》,此后不久,该书就被搞乱了,不复原貌。《太平广记》收录了佚文仅三十一篇。现存篇目最多的单行本是明陈应翔刻本《幽怪录》,收四十四篇,附李复言《续录》一卷。很明显,这四十四篇中,已经混入了李复言的《续玄怪录》。李复言是谁,现有两说,一为李谅,字复言,贞元十六年(八○○)进士;一为开成七年(八三三)进士李复言。孰是孰非,尚待考证。《续玄怪录》,《新唐书》著录五卷,《崇文总目》、《郡斋读书志》作十卷。今存南宋刻本为四卷,已不复原书了。

    《玄怪录》的内容仍然是演述神仙鬼怪的故事,但与前期的小说集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作者表现出自觉的创作意识,“有意为小说”,在艺术上有了一些新的东西。如《元无有》篇,历来被认作是该书的代表作,讲投宿遇怪的故事,并不新鲜。但它显然出于有意识的假托,与某些书一时标榜奇闻异见显然不同。《顾总》一篇构思颇奇,称顾总为建安文人刘桢的后身,忽见王粲、徐幹交谈,写得细腻而富有情趣。《郭代公》篇赞扬郭元振为民除害的侠义精神,影响很大,后人多模仿;《杜子春》、《张老》、《尼妙寂》等篇都各具特色,为后人称许、引述。《玄怪录》的题材虽然完全是志怪故事,但它注意语言的提炼和细节的铺叙,并在怪异的情节中加强人物形象的描写,颇有传奇文的意味,所以研究者们往往把它当作传奇集。其实,用鲁迅评论《聊斋志异》的话来说它更加合适,即“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新唐书·艺文志》小说家类还著录《博物志》三卷,谷神子撰。明胡应麟推测谷神子是郑还古,大概不错。他是荥阳(今属河南)人,元和间登进士第,曾任太学博士和河中从事、吉州掾等。《博异志》今仅存十篇,但从中可见它在艺术上相当成功。最著名的是《崔玄微》篇,写一风清月白的春夜,花精、风神化作美女在崔家院中纵酒歌唱,人物个性鲜明,意境美妙。《刘方玄》篇写鬼的对话,口吻毕肖,神情如见,极富表现力。像《博异志》中的高超的语言艺术,在唐人小说中实不多见。

    真正可称作传奇集的是李玫所作的《纂异记》。李玫,大和、大中、咸通时在世,大中以后应试不第,但却“以文章著美”。曾任过歙州巡官。《纂异记》向无传本,只见《太平广记》所引的佚文,虽不多,但每一篇都是优秀的传奇文,艺术水平十分高妙。如《许生》记许让夜遇五鬼的活动,情节并不复杂,但却引人入胜,这应归功于作者的擅长造境。《嵩岳嫁女记》记华岳神仙的一次宴会,西王母、穆天子、汉武帝、唐玄宗、丁令威等都参加,吟诗作歌,咏叹往事。文章篇幅漫长,文辞华艳,正体现出《纂异记》的艺术特色。与此情节、风格都极相似的是《蒋琛》篇,词章华美,构思新奇。李玫十分喜欢在文章中穿插诗歌,让古人也写近体诗。从《许生》、《韦鲍生妓》、《嵩岳嫁女记》、《蒋琛》篇中的诗赋歌词中,足见李玫的诗才文采;而且和故事融合在一起,不可分割,不单单是为作者驰骋才华而加入的。

    《纂异记》是中唐小说发展的一个高峰,是唐代小说集的杰作,较之《玄怪录》等艺术水平大有提高。由于它散佚已久,长期以来不为所知,这与它的地位是极不相符的。

    三、唐代后期的小说集

    唐代后期的小说出现了一点变化,表现在单篇传奇的衰落和志怪传奇小说集的繁盛。尽管小说集的数量品种都有所增加,也出现了像《传奇》这样的较好的传奇集,但更多的仍是志怪体的作品。总的说来,其艺术水平比中期是下降了。

    如果我们把中唐的小说创作比涨潮的话,那么,晚唐时期则是退潮,其标志为《独异志》。该书《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十卷,作者李亢。《崇文总目》作李元,明钞本和《四库全书》本作李冗,其人不详。

    《独异志》取材于经籍中的神仙鬼怪、异人异事的琐记杂录,模仿《博物志》的编辑方法,博采众说,辑集成书。记载比较简略,且对原始资料还有所删简,因而文字毫无文采,倒退到六朝志怪之前“丛残小语”的格局,这是一种复古的倾向。但它记录了一些神话传说和古代小说之梗概,具有文献价值。如记女娲兄妹自为夫妇一条,就是很可重视的史前传说;子产闻妇人哭声而察知奸情一条,影响很大,后代多有演变,至包公双勘钉故事,流传更广。

    较著名的志怪小说集,还有一种《宣室志》。作者张读,深州陆泽(今河北深县)人。大中六年(八五二)登进士第,累官至中书舍人,礼部侍郎,终尚书左丞,时称得士。他写小说可谓有家学渊源。其高祖张鷟是《游仙窟》的作者,祖父张荐曾作《灵怪集》,外祖父牛僧孺作《玄怪录》声名显赫,伯父张又新还有《煎茶小记》。

    《宣室记》现有十卷,卷帙浩繁,纂录仙鬼灵异故事。每篇篇幅有长有短,水平不一,有些还颇有特点。如《陆颙传》写陆颙吐消面虫而终至入海致富,设想新奇,出人意表;《人虎传》写李徵发狂化虎,却又极富人情人性,传达了失意文人的悲苦心境。这些都是篇幅较长的,但《宣室志》中更多的是粗陈梗概的短篇,还保持六朝志怪规模,质量并不高。

    唐后期众多的志怪小说集中,有特点者还有《原始记》、《闻奇录》等几种。 真正代表唐代后期小说创作成就的,则推《传奇》和《甘泽谣》。
《传奇》,《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为三卷。作者裴铏,生平不详。《全唐文》收录其文《天威径新凿海派碑》,作于咸通九年(八六八)。作者小传说:“咸通中为静海军节度使高骈掌书记,加侍御史供奉,后官成都节度副使,加御史大夫。”原书已佚,《太平广记》、《类说》等书收有佚文三十多篇,其中有不少著名的篇章。如《裴航》,写裴航的成仙故事。裴航与仙女玄英结婚,既得美女,又得长生,这是唐时道家的一种妄想,对后世的小说戏曲影响极大,宋元明清都有改编的小说戏曲出现。《崔炜》篇写崔炜因助一乞食老妪而引出一系列奇遇,最后与仙家成婚。故事曲折离奇,险象环生,波澜起伏,引人入胜,可看出作者有意运用一些历史人物和仙家传说来结构小说。

    《传奇》较有特色的是一些谈人仙、人鬼恋爱的故事。最好的是《文箫》篇,写仙女吴彩鸾爱上凡人文箫,被谪凡世,与文箫同甘共苦,抄书谋生。故事优美、浪漫,流传很广。《封陟》篇写仙女向封陟求爱而遭拒绝,因而幸福失之交臂;《颜濬》写颜濬与陈后主之妃张贵妃、孔贵妃欢乐题诗,一夕而别;《孙恪》篇写猿精袁氏与孙恪相爱,同居生子,后复返山林的故事。这些题材都为后人所喜爱,很有影响。

    还有一类,是侠义故事,代表作是《昆仑奴》、《红拂》两篇。《昆仑奴》写黑奴磨勒为崔生设谋尽策,把所爱红绡妓从大官家中偷出,自己面对围捕,飞出高墙,不知所终。这种侠义加爱情的故事,极富传奇性。《红拂》即《虬髯客传》故事,它写使女红拂属意李靖,结为夫妇,又结识虬髯客,结为兄妹,共同支持李世民,成就大业。它综合了豪侠、爱情、历史、志怪几个方面的题材,写得绚丽多彩。这个故事后来被杜光庭写成《虬髯客传》,成为唐传奇中的名篇。

    《传奇》作为晚唐小说集的代表,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成就。裴铏借鉴前人的成果,对每一篇都作了精心的艺术构思,安排情节婉转曲折,以新奇见长;在文体上,则表现为“用对语说时景”;他用骈体文来作传奇,用对偶句来写场景、对话,以此来显扬文才,这对于小说的发展并无益处。追求华丽,过于雕琢,则流于繁冗纤弱,并不能在塑造人物上有多少突破。尽管如此,《传奇》仍是一部独具特点的小说集,为唐代小说作了较好的总结。

    又有《甘泽谣》,袁郊撰。袁郊,字之仪,或作之乾,袁滋之子,生平不详。《甘泽谣》成书于咸通初年。今传本共九篇,有不少名作。最著名的是《红线》,它塑造了一个为主人解忧免祸的侠女形象,行为突奇,给人神秘感。《聂隐娘》与《红线》在情节风格上都很相似,写聂隐娘学成剑术,保护主人免于刺客之害。这两个故事被《太平广记》归入豪侠类,成为唐代武侠小说的代表作。小说力求造成一种神奇诡秘的气氛,而对人物个性却并不着力刻画。语言中也有骈俪的倾向,虽典雅、却呆板,削弱了小说的真实性。

    《新唐书·艺文志》小说家类还著录了《云溪友议》三卷,范摅著,很有特色。它实际上是记诗人轶事的,近似诗话,保存了不少诗歌史料,可资参考。鲁迅称此书“造事则新颖,行文则逶迤。因仍以传奇为骨者也”。

    四、五代时期小说集

    五代小说是唐代小说的继续,大致上还保持了前朝的风貌。《三水小牍》是唐末进入五代的作品,是五代小说的压卷之作。它最早著录于《崇文总目》传记类,题皇甫牧撰。《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三卷,曰:“唐皇甫牧遵美撰,天祐中人。”“牧”又作“枚”,不知孰是。据晁载之说:“枚自言天祐庚午岁旅食汾晋为此书。”这实际上已是唐亡之后,即后梁的开平四年(九一○)。

    原书已佚,今存辑本,清缪荃孙《云自在龛丛书》本较好。书中最著名的作品为《飞烟传》。“飞”又作“非”。写武公业爱妾步飞烟与邻居少年赵象相爱,事发后被迫害而死。作者在篇末以“三水人”之名议论道:“飞烟之罪不可违逭,察其心亦可悲矣。”对步飞烟的遭遇寄予深切的同情。文章写心理活动细致入微,文辞华丽,保持着唐人传奇的不少馀韵。但《三水小牍》中这样的作品较少,大多只是简短记事,写得朴实高雅,近于古文家的路数。

    五代十国时期还有一位多产的志怪小说作家杜光庭,字宾至,或作宾圣、圣宾、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唐咸通中应举不第,入天台山学道。唐之后得蜀主王建宠信,赐号广成先生。在小说史上,他以《虬髯客传》得名,但实际上这并非他的原创。他的志怪小说有《神仙感遇传》、《仙传拾遗》、《墉城集仙录》、《录异记》,都是神仙故事。《神仙感遇传》是一部根据现成资料编纂的神仙传,来源于《酉阳杂俎》、《宣室志》等,宣扬仙法而贬抑儒术。《仙传拾遗》四十卷,是一部增补扩编的《神仙传》,改编唐人神仙故事而成,篇幅大而水平不高。《墉城集仙录》十卷,专记女仙,借古书中的零碎片断,加以点缀,成为一部道教徒的辅教之书。《录异记》今本八卷,分“仙”、“异人”、“忠”、“鬼神”等十七类,一部分采用前人旧说,一部分记录当时新闻,仍是志怪故事。总之,杜光庭虽作品较多,但都质量不高,故事简单,语言枯燥,流于道教宣教之书。

        第四节 唐五代杂事小说集

    一、唐代杂事小说

    在唐代后期大量出现的小说集中,除了志怪集、传奇集之外,还有不少志人记物的杂事小说集,其代表作是《酉阳杂俎》。

    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二十卷,三十篇;续集十卷,六篇。分门别类,有记道术、述丧葬、志怪异等,近似一部类书,源出于张华的《博物志》。段成式在自序中称这是一部“志怪小说之书”,但它的“怪”已不局限于神仙鬼怪了,也包括一些自然界中的奥秘,有关天象、矿藏、动植物等以及兄弟民族和异域传说,内容极杂。每一篇一般篇幅都较短,不重视情节结构,语言也不讲究。少量的故事性较强的篇章,也都远未达到唐代传奇的水平。

    段成式,字柯古,齐州临淄(今山东淄博)人。生年不详,卒于咸通四年(八八六)。他出身世家,以荫为秘书省校书郎,出为吉州、处州、江州刺史,终太常少卿。他从小苦学博览,尤通佛学;早有文名,长骈文,与温庭筠、李商隐齐名,号“三十六体”;但他的《酉阳杂俎》却是一种复古的写法。

    他的好友温庭筠也写过小说《乾〖月巽〗子》,与《酉阳杂俎》颇为相似。原为三卷,序称“语怪以悦宾”。实际上并非都是志怪,还有一些志人和杂记琐事的内容,文字简率。较有影响的有《华州参军》一篇,写柳参军与崔氏女的爱情故事,崔氏女两次私奔,执著大胆、“必果夙愿”。这对于《莺莺传》等作品来说,可以说是翻案之作。

    二、五代时期杂事小说集

    五代时期的杂事小说集以王仁裕的《玉堂闲话》为代表。王仁裕(八八○──九五六),字德辇,天水(今甘肃天水)人。唐宋为秦州节度判官,后仕蜀为翰林学士,历后唐、后晋、后汉,入后周,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玉堂闲话》是杂史琐闻性质的笔记小说,文字简洁,题材广泛,内容很杂。有几篇情节比较详尽曲折,如《灌园婴女》、《刘崇龟》等,还留有唐人小说的遗风。《玉堂闲话》记事虽然比较简略,但对后世小说的影响却不小,曾为拟话本小说提供了素材。如《裴度》即《古今小说》卷九《裴晋公义还原配》的本事,《葛周》即《古今小说》卷六《葛令公生遗弄珠儿》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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