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杂论》 唐诗杂论
作  者:闻一多 著,傅璇琮 导读
出 版 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ISBN:9787532524957
出版日期:1998-12-1
定  价:¥7.5 元
 

  本书是闻一多先生站在一个崭新的高度,以历史的眼光分析研究唐诗的结晶。全书冲破了传统的学术方法、学术研究的狭隘和封闭,从诗人的角度看待、研究诗歌。书中内容涉及到文章体裁,著名诗人、诗人年谱以及诗歌的翻译,故名之曰杂论。他对类书与诗的优劣,宫体诗的堕落与自赎、年谱的整理与考订,尤其是对唐朝一些著名的诗人“初唐四杰”、孟浩然、贾岛、岑参、杜甫、李白等人的诗歌成就有独到而深刻的见解和分析。文章论述精辟,引用的诗歌皆具有代表性;语言生动形象,兼有知识性和趣味性,引人入胜,读来颇为惬意。

  闻一多(1899~1946),字友三、友山,湖北蕲水人。著名学者,新月派代表诗人,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民主战士。其诗沉郁奇丽,具有强烈而深沉的民族意识和民族气质。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方面亦成就非凡,郭沫若叹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 《唐诗杂论》导读
二 类书与诗
三 宫体诗的自赎
四 四杰
五 孟浩然
六 贾岛
七 少陵先生年谱会笺
八 岑嘉州系年考证
九 杜甫
十 英译李太白诗

《唐诗杂论》:唇齿留香的诗论

深山夜读

(一)

  据说萨特拒领诺贝尔文学奖,除了拒绝任何来自官方的荣誉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萨特自己觉得他最大的成就是在哲学上,没想到最后却因为自己并不看重的文学而为全世界所知,觉得受了伤害。

  这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暂且不说,好在,无论是何理由,他还可以拒绝。

  闻一多先生为我们所熟知的首先是一个民主战士,其次才是学者和诗人。而且民主战士的光芒由于被刻意放大而过分耀眼,让他作为学者和诗人的光芒很长时间内黯然失色。不过,所谓“民主斗士”的称号是在闻先生死后才声名大躁起来的,闻先生是不会觉得受了伤害,也拒绝不了的。

  因看《唐诗杂论》,才有了上面的那些胡思乱想。也因看《唐诗杂论》,才知道原来文论也可以写得如此诗意盎然,文采飞扬。

  《唐诗杂论》是一本只有短短九篇文章的小书,是闻一多先生关于唐诗研究的重要著作。在第一篇《类书与诗》开头,闻一多写道:

  检讨的范围是唐代开国后约略五十年,从高祖受禅(618)起,到高宗武后交割政权(660)止。靠近那五十年的尾上,上官仪伏诛,算是强制的把“江左余风”收束了,同时新时代的先驱,四杰及杜审言,刚刚走进创作的年华,沈宋与陈子昂也先后诞生了,唐代文学这才扯开六朝的罩纱,露出自家的面目。所以,我们要谈的这五十年,说是唐的头,倒不如说是六朝的尾。

  如此诗化的语言,简洁而精妙,给六朝文学折了送别的杨柳,也为唐代文学送上了滋润的甘露。这样的学术文章,简直就是美文。

  在《宫体诗的救赎》中,谈到宫体诗在隋末唐初堕落到极处,至卢照邻、骆宾王出现,如暴风骤雨,气象为之一振;而到刘希夷,又复变为宁静爽朗的黄昏时,闻一多写到:

  在宫体诗的园地上,我们很侥幸地碰见了卢骆,可也很愿意能早点离开他们——为的是好和刘希夷会面。

  这哪儿还是学术文章,就是诗了!诗的语言,诗的意境!

  而等说到了张若虚和他的《春江花月夜》,作者更是诗情勃发:

  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从这边回头望,连刘希夷都是过程了,不用说卢照邻和他的配角骆宾王,更是过程的过程。

  在作者笔下,你仿佛能够感觉到,至张若虚,唐代文学这个健壮的新生儿,已经脱离了六朝宫体诗的母体,正敞开喉咙,准备唱出最美的声音。

(二)

  喜欢麦当劳。

  不是喜欢它的垃圾食品(其实也不见得就比我们平时吃的食品更垃圾),而是喜欢它的环境。清闲的午后,带上两本书,随便来到哪一个店里,正是人少的时候,要上一杯红茶,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随便你在那儿坐到何时,决不会有人来打搅你。如果你带的是一本好书,比如《唐诗杂论》,那就是享受了。

  中国文人,几千年来一直在入世的儒家和出世的道家之间来来回回,在心灵的僵局中折磨着自己,巢由与伊皋,江湖与魏阙,永远矛盾着,冲突着,于是生活便永远不谐调,而诗也便永远不缺少题材。

  孟浩然终身隐居,一生老于布衣,这使他免去了很多矛盾与痛苦,也使他的诗缺少了些情的深度与厚度,在质上与量上都算不上高。但闻一多说,这不是真正的孟浩然。真孟浩然不是将诗紧紧地筑在一联或一句里,而是将它冲淡了,平均地分散在全篇里。所以,读孟浩然的诗,诗味淡到令你疑心到底有诗没有。但淡到看不见诗了,才是真正的孟浩然的诗,是诗的孟浩然。这样的孟浩然,这样的诗,你说它超过了诗也好,够瞧不上诗也好,反正古今没有第二个人到过这境界。

  记得苏东坡批评过孟浩然,说他“韵高而才短”。闻先生说,苏东坡自己的毛病,就在于才太多。

  庄子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   

  王维曾经过一张孟浩然的像,后人描述为“颀而长,峭而瘦,衣白袍”、“风仪落落,凛然如生”。与他同时代的诗人也曾经给这位诗人“骨貌淑清,风神散朗”八字,呵呵,真让人心仪不已呵!

(三)

  唐朝诗人,历来李杜并称,但也历来存在着抑扬的问题。从中唐以至如今,无法定论,也不可能有定论,狂风暴雨,和风细雨,骨感如赵飞燕,丰满如杨贵妃,都有人喜欢,如何能有定论?无它,所好不同而已。   

  闻一多先生好象喜欢杜甫更多一些。他在《唐诗杂论》的《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一文中,不仅为杜甫编排了详细的年谱,而且以杜甫年谱为线索,将眼光注射在当时的多种文化形态上。看闻一多先生的唐诗研究计划,他是准备写《杜诗新注》和《杜甫》传记的。据说闻先生还有大量关于唐诗研究的手稿有待整理,其数量大大超过已经发表的东西。可惜,这些也许永远都只是手稿了。谁,还有那样的眼光,那样的见识,那样的学养呢?即使有心,怕也是无力了。   

  对于古人,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其真实的形象,但又总是希望“思其高曾,愿睹其景”,只有从诗文中去读他们的音容笑貌。每想到杜甫,总是那副“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愁肠百结的模样,好象从来都不曾年轻过。而每想到李白,却又总是那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的狂放不羁的模样,又好象从来都不曾老去过。这样两个人,曾有人想象过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说实话,我是表示怀疑的。当然和年龄无关,因为只要有共同的爱好与见识,忘年之交是可以想象的,再说他们之间不过才差了十三岁。我的怀疑,则是觉得他们之间无论思想、性格、艺术、境遇、行为、嗜好、身体等各方面实在是差别太大了。朋友之间,不是不可以性格互补,可是,天上、地下的去补,未免太累人了些。   

  闻先生显然也关不觉得他们之间有真正的友谊。他推测,杜甫初见李白,是将他看作一个神采趣味与常人不同、有仙风道骨的人,一个可与“相期拾瑶草”的侣伴,而作为诗人的李白,显然并没有在他脑子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两人从性格上则是根本冲突的,李白是“尧舜之事不足惊”,而李杜甫则始终是“致君尧舜上”的。虽然有刚相识时的觉得志同道合,后来交往多了,不同慢慢显露出来,杜甫的热情冷了,便觉得不独自己起先的念头可笑,连李白的那种态度也可笑了。临了,念头完全抛弃,从此绝口不提了。

  不过对于李白与杜甫的相见与相交,闻一多还是发挥了诗人的想象,用了诗人的口吻。

  先来看他们的相见:   

  我们该当品三通画角,发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笔来蘸饱了金墨,太书而特书。因为我们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假如他们是见过面的)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紧逼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与杜甫——诗中的两曜,劈面走来了,我们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祥瑞一样的神奇,一样的有重大意义吗?   

  天宝四年,杜甫在济南,和李白曾经有过一段盘桓。   

  李白有一个朋友范十,是位隐士,住在城北的一个村子里。门前满是酸枣树,架上吊着碧绿的寒瓜,白云在古城上闲卧着——俨然一个世外桃源;主人又殷勤,太白常常带子美到这里喝酒聊天。星光隐约的瓜棚下,他们往往谈到夜深人静…………两位诗人谈着话,叹着气。主人只顾忙着筛酒,不说一句话……

  读到这儿,我只想进入时空隧道,回到千年前的那个星光隐约的夜晚,变作二八小童,青衣垂髫,悄悄走到范十身旁:

  主人,夜已经深了,你肯定很累了,你睡去吧,把酒壶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