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诗选

火柴

这里都是君王底
樱桃艳嘴的小歌童:
有的唱出一颗灿烂的明星,
唱不出的,都拆成两片枯骨。

  “热心觅古道,冷眼写世情。”作为始终执着于生活,执着于理想的诗人,闻一多既有一副激昂炽烈、百折不回的“热心”,更有一双明澈锐利、入木三分的“冷眼”。

  1922年8月,诗人告别了贫穷落后的祖国,踏上美国第二大城市芝加哥这块繁华喧嚣的土地。表面的富裕昌盛并没有障碍诗人的眼力,他那冷峻的目光很快穿透了象征现代工业的“黑色的牡丹”(煤烟),看到了这繁华背后隐藏的罪恶和污秽。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宁肯保持孤独的清醒,也不愿放弃节操,同流合污。他把忧愁的心曲凝结成文字,创作了一系列深沉隽永的抒情诗。《火柴》向来是其中不大引人注意的一首,而在实际上,它那深刻、冷峻的笔调和上升到哲理高度的诗情,恰恰最充分地体现了闻一多诗作特有的情怀。

   冷眼深情,是《火柴》最突出的特色。全诗只有四句,却通过“……君王底/樱桃艳嘴的小歌童”的不同命运,真切而形象地描绘了资本主义国度激烈竞争,尔虞我诈的惨酷景象,达到了“痛诋西方文明”的目的。

   诗人的目光是冷峻的,他能透过表面的繁华富丽,透过樱桃般的“艳嘴”和“灿烂的明星”,看到那繁华背后的无限悲凉和冷酷,看到那“唱不出”明丽歌声的小歌童,“都拆成两片枯骨。”诗人看到,一方面资本主义制度使美国经济高度发展,给了人们施展个人潜能的机会,那些“樱桃艳嘴的小歌童”,就可以凭借清纯嘹亮的歌喉,升腾为“一颗灿烂的明星”;而一方面,优胜 劣汰的无情制度也使社会成了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在造就一部分明星的同时,吞噬更多无辜者的才智、体力和生命。人们在污浊窒息的漩涡里苦苦挣扎,稍一手软就可能身败名裂,成为凄凉可怕的“两片枯骨”。这是一个人欲横流的世界,更是一个非人的世界!诗人以正义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一笔点破,切中要害。

  在冷眼旁观的同时,诗人并非心如止水。他那火山般炽热的胸中,仍涌动着一股深挚的激情。虽然他象冰川下的潜流一样,深深地隐身在文字之下,但若非对生活爱之极深,又怎能在字里行间显现如此强烈不平,如此喷涌的义愤?诗人选“火柴”这种光和热的创造者,作全诗形象的依着体,(那艳嘴的小歌童,或化明星、或化枯骨,无不暗合着火柴的形象和经历)更具有一种象征层面的深意。现实是冷的,而火柴又是如此炽热,热的形象和冷的内涵形成强烈对比,正如诗人那冷热交加的复杂情怀。在意象和语言的冲突与矛盾中,闻一多摒弃现实,怀念故国的深情表现得那样自然又那样强烈,真正体现了闻一多那没有爆发的火山般的情感特色。

(阎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