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中国神话中蛇形象的比较研究

  【内容摘要】本文主要探讨古埃及神话和中国神话中蛇的形象的问题。首先将两个神话系统中的蛇形象分成四类,然后在类别的基础上作了比较,发现它们的异同,并从宗教、传统思维等方面追溯其品类一一对应的原委,从神话的产生时代来解释两种神话中蛇神形象的不同的原因。

  【关键词】蛇;神话;古埃及;古中国

  【作者简介】曹萱(1979-)女,四川泸州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古埃及和中国的神话各自有异,最明显不过于它们的形式,前者结构丰腴、自成体系,有完整的神之族谱;后者零星,散见于各种古籍中,而且单独成篇,篇与篇之间无论是人物还是故事都互不关联。也有相似的地方,如果比照一下两种神话中的神、动物都会有所发现。然而所谓不同与相同也不是截然分离,比如蛇的形象是两种神话皆见的,都在其中频频出现、担任了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它们的地位、定性诸多方面的差异也很明显。

  谈到蛇与两种文明的关系,人人都不会陌生:法老王冠上的蛇标、西底比斯帝王谷墓地盘卷的眼镜蛇形象、中国的龙图腾据说也是来自于蛇[1]。在神话中记载得更为详细:

  “拉神和所有的人神都有两只并列的眼睛。……他把太阳眼化为一条树立起来的眼镜蛇,用它来保护自己免遭敌人的袭击。于是眼镜蛇的形象就成为后人心目中保护神的化身。”

  “拉是太阳之神,位居众神之首。中年时,他隼首人身,头顶一盘日轮,日轮周围盘着一条眼镜蛇。”

  “拉神最危险的死敌阿比伯每天深夜都等待在夜的第六个王国,他的身体是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蛇,它盘在河中的一座沙洲上,人们只能见到它的蛇身,而完全看不到沙洲。阿比伯张开血盆大口,把河中的流水和一切都吞进肚中,他要倾覆拉神的航船,使拉神毁灭,自己成为众神之首。”

  “冥界的最后一个王国蜷曲在一条巨大无比的蛇的身体里,由12名拉的随从扯着船在蛇腹中行进……,在蛇口等候着12位女神,她们接过绳缆,把拉神的航船引向东方天际,在喜庆和欢歌中驶出冥界的迷津……”

  “伊西丝……捏成一条带翅膀的眼镜蛇……那蛇猛地窜起,将它飞镰似的毒牙楔进拉的肌肤。”

——引自《埃及古代神话故事》[2]

  真是百态众生:有圣蛇、守卫之蛇、篡权夺位之蛇、有异常态的巨蛇以及自然蛇。中国神话更是不落其后,《楚辞·天问》讲女娲是人头蛇身,司马员的《补史记·三皇本纪》说伏羲蛇身而人头,《山海经·海外西经》云“轩辕之国,……人面蛇身,尾交而上”。另外,各种关于蛇的神话记载也散见于各类经典古籍中,品类也多种多样,比如珥蛇、践蛇的有:

  “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曰不廷胡余。”——《大荒南经》

  “北方禺疆,鸟身人面,珥两青蛇,践两青龙。”——《海外北经》

  操蛇的有:

  “洞庭之山……是多神怪,状如人而载蛇,左右手操蛇。”——《中山经》

  “博父国在聂耳东,其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海外北经》袁柯注:“博父过当即夸父过,此处博父亦当夸父。”

  简单的材料堆砌就能让我们发现不论是古埃及神话还是中国神话,蛇在其间都占有相当的份量并且形象并不是单一的。若将其分类,我们可以将埃及神话中拉神的太阳眼所化之蛇(见《埃及古代神话故事》第一条引文)、农业蛇神塞泰蛇、美海恩蛇和中国神话中神灵的人首蛇身之蛇划作一类,这一类是叫人崇仰和敬畏的圣蛇,它们与神的地位相同或相当;第二类我们称之为人神的辅卫,这一类蛇被人神或珥或践或顶于头部(见引文二),或者干脆是人神的卫士(见引文三),总之,它们充任着神的世界中的一份子;第三类则与自然界中的蛇无异,不多赘言;第四类则完全是负面形象了,像阿比伯就是众神的宿敌,中国神话中虽然难觅相似的记载,但考古发现的很多铜器、棺椁上屡见打蛇、啖蛇的图象,比如淮阴高庄战国墓铜器上的打蛇图、山东沂南东汉画像上的怪兽食蛇图[3],这一类是人人得而诛之了。如此比附,两种神话中的各类蛇一一对应非常齐整,都可以在对方神话中找到参照。

  彼此品类相似,大约源于先人宗教观点和对自然认识的相似。中国人从来就以龙的后嗣自称,对龙的崇拜来自远古龙图腾,而向来蛇就是和龙纠结在一起的,闻一多先生曾说:“龙的基调还是蛇,并且既称之为龙,就已经承认它是蛇类……总之,蛇与龙二名从来就是纠缠不清,所以我们在引用古书中关于龙蛇的传说吋,也不必将它们分清。”[4]谢选骏在《神话与民族精神》里也说:“学者们一致公认它(蛇)是龙、夔等幻想动物的原型。在古代中国据说曾存在广泛的‘龙蛇图腾的部落联盟’”。[5]凡龙崇拜我们都可以理解成蛇崇拜。蛇也就代表了权威、力量,代表神。而埃及浓郁的宗教意识的一个表现就是多神,不仅有人神,还有蛇神,除了蛇以外,几乎其它所有的动物都是人们的崇拜对象:狮子、鳄鱼……,甚至猫、蜜蜂、甲虫等。埃及神话保留下来的并不算多,不能和希腊、罗马神话同日而语,但是其中就有七百多位神祗,可以和世界上任一神话媲美。再来说说第四类蛇,这应该是比较好解释的,蛇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是世界性的,而且蛇出入地穴,蛰居于隐匿之处,先人便把它看作对死者不利之物。我猜想打蛇、吃蛇应该是比蛇为神形的神话晚出的,因为虽阿比伯褪去了圣蛇的光芒,但它还是带有强大的力量,即便是邪恶的力量,人们在这个时候对它仍怀敬畏,到能打能吃的时候,人类已经渐渐征服自然了。后世的行吟诗人在神话的流传过程中慢慢将其杂糅,甚至加进去当时的现实成分了。说到这里不免强调一句,神话从来就不会一时一地脱胎而来,像希腊神话那样的大手笔,当初的时候也应该是如中国神话这样单独成篇,后来为了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宙斯竟白白做了多情种子,和那么多妻妾、情人、凡问的美丽女子生下众多子孙,搭建出庞大的神之家族。

  虽然两种神话中都有地位显贵的蛇神,但是它们的形象相去甚远,中国的神半蛇半人,不论女娲还是伏羲,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伟岸的英雄形象,各种史书都记载为“人首而蛇身”,埃及的蛇神则和大自然的蛇没什么区别,或竖立或盘曲。对于这种差异,合理的解释是“中国神话大多是形成于野蛮社会末期的原生态神话和从野蛮向文明过渡时期的过渡态神话”,而埃及神话则“兼有……次生态神话”。[6]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埃及神话由于形成的时代不同而更具文明色彩。由于中国神话诞生的时代在野蛮社会末期,人对自然的认识还非常懵懂和混淆,所以有人兽同体的自然神,据史籍记载,炎帝神农氏人首牛身,这也是相同的道理。而埃及神话虽然仍崇尚万物皆灵,但是由于它生成的社会形态更文明(从内容上很容易判断,如伊西丝不畏拉神,设出陷阱为丈夫、儿子争夺权力,已经表现出小家庭观念),所以神都具有社会的属性,是社会神。这样的神话往往情节更加生动,比如埃及神话中描写奥西里斯和伊西丝的感情生活、塞特对兄长的嫉妒无不折射出现实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现象。

  埃及神话由于保存下来的不多,长期以来不为众人所钟爱;中国神话由于不成体系,成零碎片段,所以很少有国外学者垂青,比较两者的异同的文章更是少见,往往是在提到希腊、罗马神话时提到片言只语。其实,埃及神话虽内容少,但具体而言,神话的元素件件不缺;中国神话虽零散,但实在倒正是保持了古代神话比较原始的风貌。比较两种神话的系统或细节,都会有所收获,这里不过是拋砖引玉罢了。

【参考文献】

[1]李力:阴阳变化与龙蛇转换——先秦时期北方山神话形成与演变[J]. 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60-64。

[2]符福渊,陈风丽:埃及古代神话故事[M].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

[3]王厚宇:考古资料中的蛇和相关神怪[J]. 中国典籍与文化(第37期):114。

[4]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一卷)[M]. 北京:三联书店,1982:26-27。

[5]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几个文化圈的比较[M]. 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94。

[6]梁工:中外神话差异性概论[J]. 中州学刊,1997(2):109-110。

原载于《青海师专学报(教育科学)》2003年第4期

  

Comments ar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