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花》中傅彩云对传统风尘女子的颠覆

  曾朴是一个热衷革命思潮的作家,他将《孽海花》写成一部历史小说,全面刻划中国从1870年直至民国前夕所经历的政治动荡。他不愿意采纳传统的叙事形式,更在刻划赛金花——故事中的傅彩云,表现其对这风尘女子形象的刻划上,故意对其传统作出颠覆和背叛。《孽海花》被鲁迅列为谴责小说,因其主要的着眼之处是为折射和批判危机深重的社会现实。但因着傅彩云的角色,无庸置疑《孽海花》是包含了“狎邪”的成分。[1]本文会尝试阐析其中风尘女子形象,对传统的转变和颠覆,针对在角色的塑造上。

  首先就是孽海花中傅彩云的角色对男主角金雯青的背叛,先后认识瓦德西和名伶孙三等。而传统上,由唐传奇《虬髯客传》的红拂女,至清初《桃花扇》李香君等妓女,是男主角倾情至相恋。如《虬髯客传》中红拂女对李靖的一见倾心,私自投奔:“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未有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桃花扇》中弘光皇帝即位后,起用阮大铖,阮趁机陷害侯方域,迫使其投奔史可法,并强将李香君许配他人。李香君决不从,撞头欲自尽未遂,血溅诗扇。而《李娃传》较特别,李娃虽曾参与抛弃荥阳书生的骗局,但之后亦是辅其科举。而傅彩云对男主角的关系是建基于买卖的,为妾侍,她本身根本不可作出选择。而可成为状元的妾侍,也是阶层的跳跃,可以脱离青楼的生活。她本是年轻,十五之年岁,自有浪漫好奇的追求,如瓦德西将军的权力和魅力令她迷倒。主角互相的关系根本不是爱情而是买卖的关系,是传统纳妾制度[2]对女性之不平等。所以傅彩云的背叛是情有可原,更与传统女主角倾情至相恋不同。

  此外,一般妓女的社会地位甚低,但其因脱离传统妇女的礼教,真性情也表现了个人主义。而孽海花故事里西方的语境,也是确立了个人主义的先例。历代故事中妓女都不会得到真正的认同,但孽海花因时代处于中西冲突的局面,傅彩云代表的个人主义于西方却得到鼓励。她聪明地学习德语和社交礼仪,很快的进入柏林上层的社会。她甚致结织俄国革命者夏雅丽,更结下友情。维亚太太更笑道:“不瞒密细斯说,我平生有个癖见,以为天地间最可宝贵的是两种人物,都是有龙跳虎踞的精神、颠干倒坤的手段,你道是甚么呢?就是权诈的英雄与放诞的美人。……如今密细斯又美丽,又风流,真当得起‘放诞美人’四字。”(第十二回)有论者指出,这种评价不仅使彩云作为吸引中心欲望眼光的“身体”特质暴露无疑,而更重要的是,它清晰地指示了这放诞的东方“美人”之身所具有的无穷颠覆力[3]。这种颠覆是要在西方的社会语境,才能展示傅彩云放诞美人的形象,推倒传统上放荡无礼的评价。反观传统妇女,已受礼教所碍,金雯青夫人曾经说过:“闻得外国风俗,公使夫人,一样要见客赴会,握手接吻。妾身系出名门,万万弄不惯这种腔调……”(第八回)傅彩云好动聪明,不拘泥的个人解放特质,在本土则视为有失体统的事。

  最后,传统上看好新情欲的女子视为倾覆国家的红颜祸水,可是傅彩云的角色却颠覆了道德和政治的关系。有论著指出,爱欲与政治,女性气质,与男性主导的国民性之间的辩证关系,必需重新描划,以回应时代的大变化[4]。傅彩云好于情欲的交往和浪漫的追求,但她对国家的命运不是盲目地一无所知,反之她运用她的身体,在卧寝上劝服瓦德西元帅,使中国免于更加难堪的羞辱,这是她牵于国家衰亡的觉醒,和她能力之内的做法。对于中国新女性的塑造,其文本的角色亦扮演关键的作用。

  在五四的话语下,谴责小说含有狎邪成分的不复多见,只可在鸳鸯蝴蝶派找到一些继承,如毕倚虹的《北里婴儿》和《人间地狱》。《人间地狱》中心内容是柯莲荪与清倌人秋波之恋。清倌人即妓中之处女,当然是一种精神之恋。有论文指出,“在何海鸣和毕倚虹的笔下,高等妓院还是一种社交场所。到男女社交公开后,再加上抗战后的经济的崩溃,这种交际场所的‘堂子’很快沦落为‘性交易所’;因此,从那种写‘清游’、‘精神之恋’到写‘私娼’、‘暗娼’的题材也势所必然。历史认为,狭邪、倡门这一曾经是题材大户至此应该画上一个大大的休止符!”[5]而鸳鸯蝴蝶派对传统风尘女子的颠覆却不复见了。

注释:

[1]王德威著,宋伟杰译:〈晚清小说新论——被压抑的现代性〉(台北:麦田出版,2003),页151。

[2]王祖献:〈孽海花论稿〉(安徽:黄山书社,1990),页134。

[3]吴曣:《孽海花》与晚清语境中的民族主体建构(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网络版第二十二期,2004)

[4]王德威著,宋伟杰译:〈晚清小说新论-被压抑的现代性〉(台北:麦田出版2003),页149。

[5]〈现代言情小说的先驱者们〉(苏州:苏州大学现代中外文化关系研究所www.zwwhgx.com

(作者单位:香港树仁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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