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臣对立论辩(二十六)

清末海防与塞防之争

  【提要】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面对沙俄和西方列强的环伺,如何加强和巩固边防,以左宗棠为代表的“赛防派”认为要警惕沙俄的侵略野心,不能放弃西北边防;以李鸿章为首的“海防派”则认为必须加强东南沿海的防务,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而当时的国家财力无法东西兼顾,只能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办法是“暂弃关外,专清关内”。裁撤西北军队,省下军饷,支援海军建设。

复陈海防塞防及关外剿抚粮运情形折(节录) 左宗棠

  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1)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2)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匀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者也。臣之愚昧,何能稍抒末议,上渎宸聪?(2)顾闽浙承乏,稍知海国情形;及调督陕甘,虽拮据戎马之间,迄少成绩,而关塞征戍局势、地形亦尝留意。既蒙垂询及之,敢不必献其愚,以备圣明采择。

  窃维泰西诸国之协以谋我也,(3)其志专在通商取利,非别有奸谋。缘其国用取给于征商,故所历各国一以占埠头、征海口为事,而不利其土地、人民。盖自知得土地则必增屯戍,得人民则必设官司,将欲取赢,翻有所耗,(4)商贾之智故无取也。惟其志在征商也,故设兵轮船、议保险以护之,遇有占埠头、争海口之举,必由公司召商集议,公任兵费,而后举事。自通商定议,埠头、口岸已成,各国久以为利,知败约必妨国用也;商贾计日求赢,知败约必碍生计也,非甚不得已,何敢辙发难端?自轮船开办,彼挟以傲我者我亦能之,而我又抟心揖志,方广球善事利器,益为之备,(5)谓彼犹狡焉思启,顾而他之,似亦非事理所有。

  论者乃欲撤出塞之兵,以益海防之饷。臣且就海防应筹之饷言之。始事所需,如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是也;经常之费,如水陆标营练兵、增饷及养船之费是也。闽局造船,渐有头绪,(6)由此推广精进,成船渐多,购船之费可省,雇船之费可改为养船之费。此始事所需与经常所需无待别筹者也。海防之应筹者,水陆练军最为急务。沿海各口风气刚劲,商渔水手取才非难。陆路则各省就精兵处募补,如粤之广、惠、朝、嘉,闽之兴、泉、永、漳,浙之台、处、宁波,两江之淮、徐、凤、泗、颖、亳诸处,(7)皆可训练成军,教之招募勇丁,费节而可持久。现在浙江办法,饷不外增,兵有实用。台防议起,(8)浙之开销独少,似非一无可恃者比也。海防应筹者只此。论者乃议停撤出关之饷匀作海防。夫使海防之急倍于今日之塞防,陇军之饷裕于今日之海防,犹可言也(9)。谨案:(10)臣军二次凯旋入关,请拨的饷四百万,分六十万两畀陕,余以饷臣部各军。凡军需、军粮、军火、军装、转运、赈抚、津贴、召募一切,均挪移饷项,暂应急需,未尝另立款目。嗣后户部议拨拨各省关厘金解济臣军,(11)而后臣军之军饷乃有八百余万之数。而撤遣冗兵、溃卒有费,抚辑土匪、安插回民有费,局势日扩,用费日多。甘肃旧有各军,均照臣军每月发盐菜、发粮食、发寒衣、发转运费、发月满饷。合计入关度陇,每年牵算,所获实饷不满五百万两,而应出之款不下八百余万两。协饷到营,一散即尽;陈欠相因,旋成巨款。故臣军每年初发满饷两月,继则发一月满饷尚虑不敷。每至冬尽腊初,辄绕帐彷徨,不知所措,随时随事加意撙节。(12)截至十二年腊底止,欠常年饷八百二十馀万两,挪空恤赏银三十馀万两,而各省关积欠臣军之饷则已三千数百万矣!上年春夏之交,仰蒙圣恩,特给库款一百万两。臣次第撤遣马步四十营,续又撤马步千名,省常饷二百馀万两。此即指八百二十馀万两之积欠饷数而言,非实银也。肃州克复后,筹办采粮、转运,新旧两届共计已垫价脚实银三百数十万两。粮可供至本年见新,运脚则由凉运甘,由甘运肃,由肃运安西,由安西运哈密,约尚短实银数十万两。部章虽准作正开销,而仍只取给于臣军之饷,计又占去一年应得实银之数。是欲求如常年通融敷衍,苟顾目前,而亦有所不能。况关外粮运愈远愈费,甘肃全局应图渐复旧制,经费又将有增无减也。溯查沿海五省,同治十一、十二两年每年解到协饷约近三百万两。上年台防事起,福建奏停不解,广东、江苏解款稍减,而浙江则比十一年多解二十九万两,比十二年多解三十七万两,山东亦多解二万五千两。四省牵算,所解实银尚二百四十馀万两。非赖广东、江苏、浙江、山东疆臣公忠之谊,则出关粮运巨款欲停不可,欲垫不能,又不知计将安出也。论者拟停撤出关兵饷。无论乌鲁木齐未复,无撤兵之理;即乌鲁木齐已复,定议划地而守,以征兵作戌兵为固圉计,而乘障防秋,(13)星罗棋布,地可缩而兵不能减,兵既增而饷不能缺,非合东南财赋通融挹注,何以重边镇而严内外之防?是塞防可因时制宜,而兵饷仍难遽言裁减也。高宗先平准部,次平回部,拓地二万里。(14)北路之西以伊犁为军府,南路之西以喀什噶尔为军府。当时盈廷诸臣颇以开边未已、耗费滋多为疑,而圣意闳深,不为所动。盖立国有疆,制置方略各有攸宜也。谨按:天山南北两路,旧有富八城、穷八城之说。北自乌鲁木齐迤西,南自阿克苏迤西,(15)土沃泉甘,物产殷阜,旧为各部腴疆,所谓富八城者也。其自乌鲁木齐迤东四城,地势高寒,山溪多而平川少;哈密迤南而西抵阿克苏四城,地势褊狭,中多戈壁,谓之穷八城。以南北两路而言,北八城广,而南八城狭,北可制南,南不能制北。故当准部强盛时,回部被其侵削,后为所并。高宗用兵准部,以救回部。准部既平,回部降臣阿逆又公行背叛,(16)妄冀踞其旧有腴疆,自成戎索。(17)天威所临,凶竖授首,遂并回部有之。腴疆既得,乃分屯列戍,用其财赋供移屯之军,节省镇迪以东征、防徭费实亦不少。今若画地自守,不规复乌垣,则无总要可扼。即乌垣速复,驻守有地,而乌垣南之巴里坤、哈密,北之塔尔巴哈台各路,(18)均应增置重兵,以张犄角,精选良将,兴办兵屯、民屯,招徕客、土,以实边塞,然后兵渐停撤,而饷可议节矣。届时户部按其实需经费,酌拨各省兵饷,严立程限,一复道光年间旧制,则关内外或可相庇以安。若此时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不独陇右堪虞,即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晏然。(19)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分,亟宜熟思审处者也。

  论者又谓:“海疆之患,不能无因而至,视西陲之成败以为动静。俄人禳我伊梨,势将久假不归。大军出关,艰于转运,深入为难。我师日迟,俄人日进。宜以全力注重西征,俄人不能逞志于西北,各国必不致构衅于东南。”其于海防情势言之甚明,而于边塞情势容有未审。(20)俄人之窃据伊梨也,乘我兵势纷繁,未遑远略,因借口代守,图攫其财利以为自肥。其肇事伊梨,亦艳其土沃泉甘,川原平衍,物产丰饶,夙号腴区,又距其国南界稍近,伸缩得以自如也。自肃回尽歼,安西州县收复,官军迭进哈密、巴里坤、济木萨,关内外声息渐通,(21)中间仅乌鲁木齐红庙子为逸贼白彦虎所踞,尚稽天讨,黑子着面,何足轻重?(22)俄罗斯,北方名邦,非如寻常无教之国,谓将越乌垣、红庙子挟逆回与我为难,冒不韪而争此不可必得之瘠壤,揆之情势,殆不其然。喀什噶尔回酋之叛附土耳其,与俄、英两国通商,闻海口已刊入新闻纸,此间尚无闻见。果如新闻纸所言,(23)喀什噶尔附其同教之土耳其,与英、俄通商,我既兼顾不遑,无从问及,则将来恢复后能否久守,原可姑置勿论。但就守局而言,亦须俟乌鲁木齐克复后查看情形,详为筹画,始能定议。若此时先将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概议停撤,则实无此办法也。谕旨:“中国不图归复乌鲁木齐,西、北两路已属堪虞,且关外一撤藩篱,难保回匪不复啸聚肆扰近关一带,关外贼氛既炽,虽欲闭关自守,势有未能。”于边塞实在情形了如指掌,臣本毋庸再赘一词。特以事关时务大局,不备细陈明,必贻后悔。身在事中,有不敢不言、言之不敢不尽者,耿耿此衷,良非有他。至规复乌鲁木齐,非剿抚兼施不可,非粮运兼筹不可。如天之福,此后哈密屯务可兴,敦、玉耕垦渐广,(24)庶粮、运两事尚不至束手。臣惟尽其心力所能到者图之。谨将海防、塞防实在情形及现在关外应剿应抚、筹粮筹运实在情形披沥陈之。

《左宗棠全集》奏稿,第6册,第191页,岳麓书社1987

  【作者介绍】

  左宗棠(1812年11月10日—1885年9月5日),字季高,一字朴存,号湘上农人,署名今亮,谥文襄,湖南湘阴人(今湖南湘阴县界头铺镇),一生亲历了湘军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率军平定同治陕甘回变和收复新疆等重要中国历史事件。后竟因此成为清朝后期著名大臣,后破格敕赐进士,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封二等恪靖侯。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并称“晚清四大名臣”。

  道光六年(1826),参加湘阴县试,名列第一。次年应长沙府试,取中第二名。之后六年,三次赴京会试,屡试不中,于是他放弃科举,“绝意仕进”,转而留意农事,遍读群书,钻研地理舆地、兵法。时清朝政治腐败,经济凋敝。咸丰二年(1852),太平天国大军围攻长沙,危急之际,隐居读书的左宗棠经不住郭嵩焘等人的劝勉,应湖南巡抚张亮基之聘出山,左宗棠“昼夜调军食,治文书”、“区画守具”,全盘策划,使得太平军围攻3月而不下,只得无奈撤围。咸丰三年,清廷将张亮基调任代理湖广总督。左宗棠因防守湖南有功,得旨以知县用,并加同知衔。左宗棠随张亮基离开长沙,赴武昌湖广总督衙门,仍作张亮基幕僚,助张筹划军事和吏治。同年张亮基奉调补山东巡抚,吴文镕接任湖广总督,左宗棠辞归湖南。咸丰四年3月,太平军驰骋湘北,长沙四面楚歌,全省烽烟四起,局势危急。左宗棠又应湖南巡抚骆秉章之邀,再入湖南巡抚幕府。此时左宗棠焦思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革除弊政,开源节流,稳定货币,筹措军购。骆秉章用人不疑,言听计从,“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湖南政局终得转危为安。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在给咸丰帝的奏折中所称“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之语,正由此而来。咸丰六年,左宗棠因接济曾国藩部军饷以夺取被太平军所占武昌之功,被任命为兵部郎中,并赏戴花翎。咸丰八年骆秉章奏保左宗棠,说他运筹有功。诏赏加四品卿衔。从咸丰四年直到咸丰十年,六年之间,左宗棠一直专心于湖南军事。1860年,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后,随同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藩襄办军务。1861年太平军攻克杭州后,由曾国藩疏荐任浙江巡抚,督办军务。同治元年(1862),补授浙江巡抚。同治六年(1867),奉命为陕甘总督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率军入陕西、甘肃镇压了回民暴动。因战功赏加一骑都尉世职,协办大学士。光绪元年乙亥(1875)清廷命陕甘总督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拥有筹兵、筹饷和指挥全权,使击沙俄阿古柏。第二年,时年六十五岁的左宗棠“老怀益壮。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也”从甘肃酒泉带着棺材进军哈密,表示要与沙俄决一死战。在随后的征战中节节追击,迫使阿古柏在绝望中服毒自杀。历时15年新疆战乱遂告平复,左宗棠因功封为二等侯。慈禧太后甚至发布上谕:“三十年不准参奏左宗棠”。

  左宗棠随即上疏建议新疆改设行省,以图长治久安。光绪六年(1880)左宗棠应诏至北京任军机大臣兼在总理衙门行走,管理兵部事务。当年秋,清廷授左宗棠两江总督兼充办理南洋通商事务大臣。光绪十年,七十三岁左宗棠因目疾增剧,疏请回籍调理。第二年9月5日,左宗棠病逝于福州。清廷赐治丧银三千两,赏太子太傅衔,谥“文襄”。其奏稿、文牍等辑为《左文襄公全集》。

  左宗棠的墓地,在湖南省长沙县跳马乡杨梅河白竹塘。左墓在1975“农业学大寨”中被毁。左宗棠的祠堂“左文襄公祠”,上世纪50年代被改成工人文化宫。

  【注释】

(1)窃:私下以为。古代奏章中的歉语;宜筹,适宜的筹划;谟谋,即谋谟帷幄,指拟定战略规划,出自《后汉书·邓禹传》。
(2)不遑专顾西域:不遑(huáng),匆忙,来不及。遑,安闲貌;西域,这里指我国新疆地区。
(3)泰西诸国:明清时代指欧洲诸国,因为在中国的西面。
(4)翻有所耗:反而增加其损耗。
(5)抟心揖志:即专心一志,出自:《史记·秦始皇本纪》;抟(tuán):集、聚。
(6)闽局造船:指在福建马尾港设立的“马尾船政局”是晚清政府经营的制造兵船、炮舰的新式造船企业。1866年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创办的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制造轮船的专业工厂,数月后左宗棠奉调西北,由船政大臣沈葆桢(林则徐女婿)主持。
(7)如“粤之广”等句:朝,同“潮”,潮州;嘉,今广东嘉应县级市;兴,兴化府,即今福建莆田、仙游市;永,永定,今福建县级市;处,处州,浙江丽水市的古称;两江,指清代设立的江南省(包括今日的安徽省和江苏省)和江西省。淮、徐、凤、泗、颖、亳诸:淮,即今日沿淮的凤台、怀远一带,徐,今江苏的徐州泗,泗州,包括今日安徽的泗县和江苏的泗洪等地;颖,颍州,今安徽阜阳市。
(8)台防议起:防守台湾的声浪。
(9)陇军:驻守甘肃一带的边防军。
(10)谨案:指在奏章中的注释、说明。
(11)畀陕:送给驻陕部队。畀(bì),送给;关厘金:清政府为筹措镇压太平天国的军饷,在水陆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实行一种额外征商的税收制度。由各省在交通要道设立关卡征收,所以叫“关厘金”。如“潼关厘金”。
(12)撙(zǔn)节:节制、调节,出自《礼记·曲礼上》。
(13)固圉计,而乘障防秋。出于巩固边防的考虑,修筑边塞设施防止敌人入侵。圉:养马的地方。这里指边陲:。防秋。汉代匈奴常常在秋季马肥之时南侵,所以此时边塞要加强戒备,称之为“防秋”;乘障:构筑边防设施。
(14)挹注:以有余补不足。挹(yì),把水盛出来;高宗先平准部,次平回部:准部,即葛尔部族,游牧于新疆一带。其首领葛尔丹勾结沙俄,制造分裂。清政府自康熙二十九年(1690)至乾隆二十二年(1757)平定准葛尔部族叛乱;回部:亦称回疆,清朝对天山南路的通称。其地区为维吾尔族所居。维吾尔族当时被称为“回子”、“缠回”,在乾隆二十二年被平定。高宗,乾隆的庙号。
(15)“北路之西以伊犁为军府”等句:乾隆为了加强在伊犁地区的治理,在伊犁设将军将军府,建惠远城(惠远古城),并陆续在其周围建起惠宁、绥定、广仁、宁远、瞻德、拱宸、熙春、塔尔奇八座卫城;伊犁,今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简称伊犁州、伊犁,地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部天山北部的伊犁河谷内,成立于1954年,是全国唯一的既辖地级行政区、又辖县级行政区的自治州,也是全国唯一的副省级自治州;喀什噶尔:在今喀什市东南郊。即西汉时疏勒城。
(16)回部降臣阿逆又公行背叛:乾隆二十二年(1757),维吾尔族首领和卓兄弟杀死清军副都统阿敏道,举兵自立。次年,乾隆皇帝发兵征讨,在库车、叶尔羌、和阗等地与大小和卓交战。大小和卓兵败西逃,经葱岭进入巴达克山(在今阿富汗东北部),被巴达克山首领素勒坦沙擒杀,叛乱遂平。
(17)戎索:戎人之法令,语出《左传·定公四年》:”启以夏政,疆以戎索”。
(18)镇迪:镇守迪化。迪化,乌鲁木齐时旧称;乌垣:指乌鲁木齐城。垣,城墙;巴里坤、哈密、塔尔巴哈台:分别是今日的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哈密市下辖自治县;哈密市;塔城市。
(19)客、土:客籍(外来移民)、土著(当地民族);科布多:科布多,原为中国清朝城名,后大多用作中国清朝西北边疆政区名,又称和卜多。由于沙俄侵略以及外蒙古独立,科布多当代分属蒙古国、中国、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乌里雅苏台:在扎布汗河支流博格多河畔,今属蒙古人民共和国,位于首都乌兰巴托西760公里处是扎布汗省首府,曾名”扎布哈朗特”。
(20)禳我伊梨,势将久假不归:禳(ráng),祈祷,这里为求得;伊梨,今译为伊犁;假,借;1864年,浩罕汗国贵族、军事首领阿古柏发动叛乱,建立“哲德沙尔”政权,遭到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的西征军讨伐,兵败身亡。俄国却趁着中俄边境混乱之时,夺取了包括伊犁在内的中国领土。1880年8月,曾国藩长子曾纪泽代表中国政府与俄国代理外交大臣格尔斯、沙俄驻华公使布策等开始会谈。经过坚韧的据理力争,加上左宗棠西征军对俄国的有利势态,于1881年签订《中俄伊犁条约》:收回了伊犁九城的主权,以多付400万卢布的代价,换回了两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
(21)“自肃回尽歼”句:肃回尽歼:指同治六年(1867),左宗棠奉命为陕甘总督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率军入陕甘平压了回民暴动。巴里坤、济木萨:分别指哈密市下辖的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今名吉木萨尔县,为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下辖县。
(22)红庙子:乌鲁木齐的别称。:原乌鲁木齐有一座红墙古庙,坐落在今乌鲁木齐市沙依巴克区西九家湾的平顶山虎头峰南坡;白彦虎:(东干语:БайЯньху,1830年2月8日-1882年7月26日),小名白素,经名穆罕默德·阿尤布,陕西泾阳人(一说大荔人),清代同治年间陕甘回变中被推为陕西回军十八大营的元帅之一。同治八年(1869年)反攻西安,被左宗棠击退,仍退入甘肃。同治十三年(1874年)撤至新疆,与外来势力阿古柏合流。光绪三年(1877年)在左宗棠的讨伐下率余部逃入俄罗斯帝国统治的中亚境内。光绪八年(1882年)死于俄罗斯帝国,终年五十三岁。他及其部众的后代成为东干人。黑子着面:中医学叫“面上黑星”,是一种疾病的象征。
(23)新闻纸,即今日报上新闻。
(24)敦、玉:敦煌、玉门。

  【翻译】

  我私下以为对眼下国事中需要适宜的筹划,拟定战略规划的,一是东面的海上防务,一是西面的边塞防务。今天一些支持海防的人认为眼下已无法顾及西面边塞防务,只适合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求停止撤销有关军饷来匀济给海防;一些支持塞防的又认为沙俄狡猾有其图谋,必须全力向征讨,西北边塞安全了,东南海防自然稳固。这些言论皆是忠诚为国家考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利。我很愚昧,那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所说的见解,只能污陛下耳朵。回想我从浙闽总督任上调任陕甘总督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虽然局促于戎马之间,至今少有成就。但对于关外塞上的军事态势和山川地理也有所留意。现在既蒙皇上垂询,哪敢不和盘托出自己愚笨肤浅的见解,以供圣明的皇上选择。

  我私下以为欧美各国联合起来对我图谋,他们的目的在于和中国通商以谋取利润,并非别有奸谋。证据是他们的诉求只是为了商业用途,所以他们关注的是在我国占据一个码头,征夺一个出海口,而不移栽占领土地、统治百姓。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占领土地就要增加驻屯军,要管理民众就要有相关法律机构去管理诉讼,本来是想牟利的,这样一来损失更大,以他们商人的智慧是不会这样考虑的。他们的目的就在于经商。之所以有军队舰船,是为了保护经商环境,遇到占领码头,征夺出海口这类事件,则要有商业公司出面会商,分摊军费,然后才会有军事行动。自从与中国鉴定通商协定后,码头、口岸均已在协议中规定下来,长期以来,欧洲各国皆靠此获利,甚至毁坏这类协定就会使国家利益受到伤害。不到不得已,他们不会擅自挑衅。自从开办船政局以来,西方用来挟持我的坚船利炮我们也能建造了,况且我们又团结一致,多方去寻求更好的办法更好的武器来完备他。这时还要强调西方列强狡诈时时想挑起事端,以此要加强海防,这恐怕不符合事理。

  有的人想撤出西北边防部队,以此饷银来补充东面的海防之需,我现在就来谈谈海防方面需要的饷银:海防饷银大概包括购造轮船、购造枪炮、购造守具、修建炮台之类。日常的开支,大概包括水军陆陆军的军事训练练兵、增加俸银和船只维修之类费用。况且自船政局开办以来,逐渐有了头绪,由此推广开来并提高技术水平,所造之战船会渐渐多起来,就可以省下购买外国战船的费用,雇用外国船的费用也可以改作修理保养的费用,这就可以从海防的日常费用中开支而不必另外筹款。海防中需要筹款的,以训练海军和海防陆军最为紧急。沿海各口岸海运之风现在很时兴,从商业、渔业中寻找海军兵员并非难事。陆军兵员则可以省精兵中募集和补充,如粤之广、惠、朝、嘉,闽之兴、泉、永、漳,浙之台、处、宁波,两江之淮、徐、凤、泗、颖、亳诸处,皆可训练成军。对招募的新兵则加以训练,这样既可节省费用有颗持之以恒。现在浙江就采取这个办法,既不额外增加军饷,部队又有实际作战能力。自防守台湾的议论开始后,唯独浙的军费开销独少,这就是个可以依此办理的先例,主张加强海防者可仿效浙江的办法。

  现在有些论者建议停撤塞防的军饷匀给海防,使海防的费用迅速超过塞防数倍。还说今日甘肃驻军的军饷一项就超过海防,这就有话可说。需要说明的是:我在平定陕甘两省回民叛乱后回到函谷关内,请拨饷银四百万两,分六十万两送给陕西驻军,剩下的给我所辖各部。凡是军需、军粮、军火、军装、转运、赈抚、津贴、召募等一切开支,均从这项饷银中支出,暂应急需,没有另立款目向朝廷要求供给。之后户部通过讨论又将各省的关厘金解送周济我军,约有八百万两。但是裁撤遣散多余的和溃败的不成建制的士兵,招抚缉拿土匪,安置回民都需要银子。局势日益延展,需要的费用就越多。甘肃旧有的各支军队,均依照我率领的军队,每月发给盐、菜、粮食、寒衣发转运费、月满饷。从进入函谷关来到甘肃以来合计每年朝廷下拨的白银不满五百万两,而应出之款却不下八百余万两。这些军饷一到军中顷刻就被分完,其中欠款历年累积下来遂成巨款。所以我军每年开头还能发两个月的足饷,接着就不够再发一个月足饷了。每年年终,我就在营帐内走来走去,不知道如何去筹措军饷,只能随时随地注意节俭。截止到同治十二年腊月底,尚欠逐年的军饷八百二十馀万两,骸挪空用来抚恤的赏银三十馀万两,而各省关积欠臣军之饷则已达三千数百万两了!去年上年春夏之交,承蒙圣上恩德,拨给国家庫银一百万两。我也陆续裁撤马马步四十营,后来又继续裁撤马步兵千名,省下常饷二百馀万两。但这只是补八百二十馀万两的积年亏空数字,并非是实际中的银子。肃州克复后,筹办采粮、转运,新旧两届共计已垫付粮价和运输费实银三百数十万两。粮食可以供应到今年新麦上市

  运输费用则由凉州运往甘州,再有甘州运往肃州,又由肃州运安西,由安西运哈密,约尚短实银数十万两。按户部章程虽准许作正当开销,但也是算在给我军的军饷之内饷,这样又占去一年应得实银之数。这样一来,想同往年一样用通融凑合的办法度过眼前,恐怕也不能实现。况且关外粮运愈远愈费,甘肃从全局出发应逐渐回复旧日制度,经费又将有增无减也。在向上查一查同治沿海五省,同治十一、十二两年每年解到协饷银约近三百万两。去年起要加强台湾防务,福建省已上奏朝廷不再交西北边塞的协饷银了。广东、江苏解送的协饷银也有所减少,只有浙江则比同治十一年多解送了二十九万两,比十二年多解三十七万两,山东亦多解二万五千两。四省合计,所解送的协饷实银有二百四十馀万两。如果不是靠广东、江苏、浙江、山东封疆大吏的公忠之谊,那么,运送到关外的粮款、运输费用既不能停,又无款可垫付,真不知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有人提出要停止、裁撤关外的军饷,无奈乌鲁木齐还未收复,断无撤军之理;就是乌鲁木齐收复了,也应该划地而守,将征讨大军改做戍守部队巩固边防。防止敌人进袭的建立军事设施星罗棋布,地可缩而兵不能减,兵既增而饷不能缺,如果不用东南财富全力支援,怎么能够在边塞设立重镇巩固边防?边塞防守可以因时制宜,但军饷是很难说裁撤就裁撤的。乾隆皇帝先平定准葛尔部,接着平定回部,开拓疆土2万里。北路之西在伊犁设置军府,南路之西在喀什噶尔设置将军府。当时许多大臣都质疑如此不停地开发边疆,耗费太大了。但乾隆皇上考虑得深广,不为这些议论所动。因为一个国家的疆土如何处置,应该是各有各的办法。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天山南北两路,旧有富八城、穷八城之说。北自乌鲁木齐迤西,南自阿克苏迤西,土地肥沃泉水甜美,物产丰富,旧为边疆各族肥美的疆土,因此称之为富八城者也。其自乌鲁木齐以东四城,地势高寒,山溪多而平川少;哈密以南而西抵阿克苏四城,地势狭窄,其中多是沙漠,谓之穷八城。以天山南北两路而言,北八城地广,而南八城狭窄,北八城可以制约南八城,南八城却无法制约北八城。所以当年占有北八城的准葛尔强盛时,南八城的回部被他侵略削夺,最后为其吞并。乾隆皇帝出兵准葛尔部,援救回部。准葛尔部平定后,回部降臣大小和卓又公行背叛,妄图窃据过去北八城中肥美的土地,施行自己的那一套法令制度,天朝兵威之下,其首领和卓兄弟脑袋搬家,于是将回部土地也夺回。然后在获得的丰腴的疆土上设置将军府戍守,用征讨的军费来供给驻屯军,这样比从乌鲁木齐向东征讨时的费用节约了不少。今日若让他们画地为牢,各自驻守,不去加强乌鲁木齐的军事设施建设,这样就没有总指挥部可以防守。即使是乌鲁木齐的军事设施修建后,驻军有了总部,乌鲁木齐南边的巴里坤、哈密,北面的塔尔巴哈台各地,均应增置重兵,以便互相声援。然后精选良将,兴办军人和民间屯垦,招揽外地民众和当地土著前来屯垦,让边境一带人口多起来,然后才能讨论逐渐裁撤军队、减少军饷。到那时让户部按其实需经费,斟酌各省应拨的兵饷,严格限定上缴时间,回复道光年间施行的制度,则关内关外或许都可以平安无事。假如现在就打算裁撤军队和军饷,这是在自行撤出防御屏障,我国后退则敌人就会得寸进尺,不只是甘肃西部领土会让人担忧,天山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平安。此时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妨碍,利害攸分,亟宜熟思审处者也。其中的利害关系,应深思熟虑后在加以处置。

  有的论者认为:“海疆患害的产生不是没有原因的。西方将视中国对西面边境的防守的成败来决定下一步动作。沙俄垂涎我国伊犁地区,势必会在借得后久久不会归还。我大军西出关外,补给的转运的艰难,很难向西深入。我国军队越是迟缓,沙俄就会日益向前推进。因此必须全力西征,使沙俄的阴谋不能得逞,这样西方各国也就不会在东南沿海挑衅”。这种说法对东南海防的形势说的很明白,但对于西北塞防的情形却不甚了解。沙俄窃据伊犁,是乘我需多处用兵之际,没有时间考虑长远方略,因而借口代我国防守伊犁,以图谋取财货以自肥。至于为何要选择伊犁来肇事,也是垂涎伊犁土地肥沃、泉水甘美,土地平旷,物产丰富,素来号称丰腴之地,又距离其南部国界较近,可以进退自如。自从我军剪灭甘肃回部叛乱,安西一带州县收复。我大军进驻哈密、巴里坤、济木萨,关内关外连成一气。中间仅剩下乌鲁木齐红庙子为逃逸的叛匪白彦虎所盘踞,还必须继续讨伐。脸上有黑痣,再小也要除去。俄罗斯是北方大国,并非那种不通教化的国家,听说将要越过乌鲁木齐防线,在红庙子挟持叛乱的回部与我为敌,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我们争夺这块不一定能夺到的贫瘠之地,从客观形势分析,其原因果然如此吗?喀什噶尔回部叛逆首领投靠土耳其,与俄、英两国通商,我沿海港口已有报纸报导,我们这里尚未听说。假如真像报纸所说的那样,喀什噶尔投靠与他同属伊斯兰教的土耳其,与英、俄通商,我方连兼顾都来不及过问,那么收复伊犁之后如何能长久驻久守,这姑且不说。就目前的防守来说,也要等收复乌鲁木齐红庙子一带才能谋划布置。假如现在就将已出塞和尚未出塞的各支部队一概停止裁撤,这实在不是个办法。圣旨上说:“我国如果不收复乌鲁木齐,新疆西路、北路的州县安全就已值得担忧。况且一旦撤除关外的防守,回部的叛匪就会又重新聚集在函谷关一带骚扰。一旦关外叛匪的气焰嚣张,虽想闭关自守保全关内也不可能”。这道圣旨对边塞形势实在是了如指掌,本不需要我再加一句废话。只是塞防关涉当前国家大局,如果不细细阐明,将来必然后悔。我涉身处事,不敢不言,不敢言而不尽。我出于耿耿忠心,并非有其他想法。至于如何收复乌鲁木齐,非剿抚兼施不可,非同时做好粮食等军需供应不可。如果托皇上洪福,以后哈密的军屯办好了,敦煌、玉门一带的耕地多了,大概粮食和运输就不会束手无策。我作为臣子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办。现在恭瑾地海防、塞防的实际情形及现在关外应剿应抚、筹粮筹运实在情形披肝沥胆作上述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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