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崖断想

  黄石崖崩坍了,这个消息确实使我大吃一惊!郑岩君告诉了我黄石崖的情况。就在96年的处初,黄石崖摩崖龛窟造像的西部山崖崩坍。部分龛像和造像铭记已随着崩坏的山岩坠下了山谷。不可能再有原貌了。就在崖岩崩坏前不久,一位老人不辞辛苦地修好了通往黄石崖的山路。以山石垒就的层层台阶,不知洒下了老人的多少汗水。可惜路刚修好,崖面即遭损残。

  黄石崖是山东济南附近的一处佛教摩崖石窟造像。其位置就在济南城南的千佛山后面,即千佛山以南的螺丝顶山之阴近高峰的崖面。这里原属历城县,现在则属济南的历城区。从千佛山上遥遥望去,可见有对面有一块黄色的崖面,这就是其名称的来缘吧。虽然千佛山和黄石崖都有佛教的摩崖造像,但黄石崖的时代却比千佛山早得多。黄石崖是北魏至东魏的造像,而千佛山则是隋代的造像。而且黄石崖造像在全山东的石窟摩崖中也是最早的作品。因而在山东的石窟中具有相当的重要性,因而在全国的石窟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黄石崖的龛像中有北魏正光四年(523)的造像记。还有孝昌二年间题记、建义元年题记以及东魏元象、兴和题记。造像有一个天然大窟和28个小龛。当然这是指崖面崩坍前的情况。我在十余年前已去考察过。当时是在中央美术学院作研究生,同去实习考察的还有留学生冈田健先生和另一位同学陈聿东。95年时我又去过,以后根据考察纪录等撰写了简报发表在《文物》上。96年夏因《中国石窟雕塑全集》的工作来山东,见到山东博物馆的郑岩先生,准备再赴黄石崖时,才知道上述消息。并且知道郑岩与广州美院李清泉先生,已多次在黄石崖工作,作出了实测的立面、平面图等。功绩不错!我们的工作重复了且相互不知,如果以前有知,工作互相结合补充就更好了!

  登上黄石崖,确实感慨良多。顺着刚铺好不久的山路,接近摩崖龛像时就可见巨大的岩石崩落在山谷中。黄石崖造像东西延展原有36米,现在西端约十米的山崖由上面高处崩坏,原第20龛以后的龛像及题记几乎全部崩坍。(图一)仅有第26龛因位于山脚,位置最低而’幸免于难’、(图二)。中国的石窟摩崖造像的遗产是十分丰富的。最著名的云冈、龙门、敦煌有三大石窟之称。新疆库车的克孜尔、中原北方的巩义大力山、南北响堂山、天龙山、安阳小南海与灵泉寺、山东济南的千佛崖、青州驼山、云门山、四川的大足等都很重要。但是千百年来,由于人为和自然的原因,这些宝贵的遗产遭到了极多极多的损坏。这是殊为可惜的。

  引起石窟损毁自然因素有较难预料和防止之一面。黄石崖的崖面高处原有不少的裂缝。这就为石窟崩坏留下隐患。这也确实为我们的石窟保护提出了课题。

  黄石崖的造像早就引起了世人的注意。其造像铭文题记,具有北朝时期间书风的强烈特点。孙兰凤与赵超先生在《北朝石刻造像题记十件》一文中选取和论述了黄石崖的孝昌二年(526)造像记。并认为其笔法方硬、棱角分明,体现出民间书风粗放的特色。但结体结构中仍有南朝楷书的影响。

  清未民初时黄石崖造像题记就为许多人所印拓。《中国金石集粹》石刻造像部分以原大精印了了黄石崖北魏正光四年(523)法义兄弟姊妹造像记、孝昌二年(526)帝主元氏法义卅五人造像记 。现在北京图书馆善本部竟藏八件有黄石崖造像拓本。除上述孝昌二年帝主元氏法义造像记外,余均发表在《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 。即北魏正光四年造像记(附乔伏香造像记)、孝昌三年(527)法义兄弟一百余人造像记。建义元年王僧欢造像记、大般涅槃经偈、东魏元象二年(534)乞伏锐造像记、元象二年姚敬遵造像记与兴和二年(540)赵胜习仵造像记。所出的这些拓本原为缪荃孙(继珊)之《艺风堂》以及顾燮光(千里)等人所收藏。这些像记中极为珍贵的是东魏乞伏锐造像记(图3)、以及大般涅槃经偈。因这两则题记早已不存。但是在清代光绪二十年(1894)以前,元象二年乞伏锐题记还在崖上,且不是自然原因所损坏。陶良锦先生在《东魏齐州长史乞伏锐造像记跋》中详述了这则题记毁失过程 。陶先生的跋中说他于光绪初访得黄石崖,因其酷嗜古人书迹,因而想将此记凿下移至庠中,避免履险摹拓工难精良之憾。光绪庚寅(1890)年时,他已架木依岩,拟取题记。但此事久已为帖贩李剩仔等垂涎。李假托绅士名借张巡抚之力阻止此事。至光绪甲午(1829)年。此记终为李等人凿去,且将记石断为四截。在黄石崖西端,确有裂缝,由此看来,黄石崖山石崩坍,亦与以前的人为破坏有一定关系。在济南的另一处重要的隋代摩崖造像--玉函山,也有一处罗宝奴造像记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至于大般涅槃经偈,其记载来历有些模糊之处。据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引清代夏曾德篡《历城金石续考》言,诸城尹鼓寿所撰《山左六朝碑存目》中载有大般涅槃经偈。记中说此经偈无年月,在黄石崖最高处,昔曾见拓本。但查现存君尹鼓寿此书中却没有这条记载 。所幸北京图书馆存有保留下来的拓本。拓本上有陆和九(琉璃厂庆云堂主)戊子年(1948)题记。记中说此拓为未断之前的完好拓本,现石已裂为三。而北图的记叙说此石曾归潘祖阴,已佚。数记皆言此拓为黄石崖,而三月且当时不谛是一拓再拓而损断石面。但北图题此拓为”大般若涅槃经偈并造像四龛”。经名不确。其实此经仅题为大般涅槃经偈。经笔者查对。其前面”诸行无常… “至”…常得无量乐”为经偈,随后”尔时无尽意/菩萨”至”观世音菩萨”实为《妙法莲花经·普门品》起首的内容。此经偈字体确为北魏书风,於魏碑体中蕴楷书意味。书写相当端秀,有较浓的书卷气息。确与黄石崖前其他题刻强烈的民间意味有些不同。黄石崖高处原先的造像刻铭情况也不清楚,但山东近年确又发现前所未知的摩崖刻经,如东平县、平阴县的二洪顶、云翠山等处。因而对山东的石刻佛经及造像还应进一步深入探究。

  黄石崖造像也受到外国学者的注意。1921年(大正十年)日本常盘大定曾去考察,以后在常盘大定与关野贞合著、龙吟社1938年 出版的《支那佛教史迹》刊登了一些黄石崖的图片。从这些图版与今天的情况对照,也可以比定出一些造像的损毁。例如在黄石崖唯一的天然大窟之西壁,最右侧的一龛小佛像。只有从这帧早年照片,才能看出这里原有佛像。另在孝昌三年与建义元年题记的东侧之第17号龛中,现存只有一佛二菩萨像中的两个胁侍菩萨像,中间的主佛立像已不存。但在常盘大定与关野贞刊发的图版中,这一龛中的主佛立像依然存在。黄石崖造像还留下了日人佐佐木与河野的题名,但他们去黄石崖的年代和所做所为就难以得知了。

  1928年前后,在济南齐鲁大学工作的一些外国专家也曾去黄石崖踏察。开始时仿佛仅是访古兼游览的性质。齐鲁大学医学院的莫顿·史密斯小姐参加了这次探访。在以后的回忆中她已经记不清那次探查是由谁首先发起的了。至1935年春季她又故地重游,在千佛山以南的陡壁上又见到了这些雕刻。同去的还有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的詹姆斯。门杰斯教授。他们还愿意组织更多的人再去作这样的探游。他们将这件事告诉林仰山(F.S.Drake)锥克先生时,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林仰山先生是英国学者,他在山东早期的考古活动中是位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受以收藏研究甲骨文而著名的加拿大人明义士(J.M. Menzies)影响很深,两人同於三四年代任教於齐鲁大学。并去青州(益都)苏埠屯遗址过进行调查。看来,林仰山在主要进行商代考古研究之时,也将眼光扩大到北朝石窟艺术。 。

  就在这一年的11月16日,史密斯小姐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再去黄石崖作了探访。虽然林仰山为他未能成行感到遗憾,但此次访查时门杰斯教授和他的助手陈安昆(译音)先生肯定了这就是县志上所记载的山东最早的佛教雕刻--黄石崖。

  一周以后,林仰山先生与齐鲁大学的克劳德。萨金特先生去了黄石崖。他们作了摄影、绘图和纪录。随后,林仰山将他的考察结果写成了论文,发表在1936年的《中国杂志》上、(《The China Jonrnal 》Vol.XXV. No.4, October,1936, PP.194-203)虽然今天看来,锥克的文章有些粗略,但主要的内容他都介绍到了。他还注意了在黄石崖崖面前滚落的大石块下的两处造像。可见当时已有带造像的石块崩下,但不知是否与凿乞伏锐造像记的行为有关。

  此后一直到五十年代,山东艺术师范的荆三林与张鹤云。对山东济南周围的佛教石窟与摩崖造像作了一些调查。其中也包括了黄石崖。他们在撰写的一些文章中也都提到和介绍了黄石崖的有关情况,也发表了一些照片和拓片。他们撰写的文章还引起了与山东文物管理委员会作者的讨论。因为山东较黄石崖更早的佛教中心是在柳埠的神通寺。从十六国时高僧竺僧朗就在此建寺说法,影响很大。当时就有朗公谷之称。对周围寺塔窟像都有影响。现存佛窟像的最早遗迹是在黄石崖,黄石崖距济南较近。当时造像施主仍有地利之便。大家对佛像发展的路线和影响途径发表各自的观点。近来李清泉先生在自已的论文对此也提出了一定的看法。笔者以为,僧朗与神通寺作为当时的佛教中心,对周围产生影响是肯定的。黄石崖主要是由当时的造像组织--”法义”所施造。(从造像题铭来看,北朝流行的邑义造像,在此均以法义的名称出现。)邑社造像以窟像和单体造像为多。窟龛造像自然要选择崖面,距城区远近也有关系,与佛教及艺术传播路线似乎关系不是很大。对此方面应多注意黄石崖邑社造像成分的情形。与造像组织如邑义、法义组织结构的等问题来多方联系考虑。

  山东的佛教确有传统,朗公的纪载与灵岩的胜迹。使神通寺、灵岩寺两大寺庙有两大中心及放射源之说。但是从现在的实物遗存、窟像摩崖来作深入的研究也确有必要。黄石崖摩崖龛窟造像的规模虽不算很大。但有一定的重要性。一方面在山东是最早的窟像;另一方面与龙门等主流石窟也有密切的关连。因为离城较近。考察不算困难,也是探查访问人较多的原因之一。从上述情况可以想知。历来考察、观赏的人也不少。这处重要而有特色的早期石窟,应注意进一步的保护。其崩坍毁坏、即使是部分的损毁也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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