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与洞山二支关系初探

  德山宣鉴(782—865)与洞山良价(807—869)是同时代的两个著名的禅宗大师,虽然后世认为二人均出于青原一系,但在禅风上各有特色,差别很大。二人并无直接交往的记载,然门下弟子多有往还,两支关系相当密切。

  德山法继龙潭,上接道悟、石头一系,故以自性般若为宗,强调“无心于事,无事于心”,心境双忘,情念俱泯,虚极生灵,不废灵智;空至而妙,无妨妙用。在应机接引方面,强调棒喝机锋,要令直下通彻,不容拟议,故痛下针砭,刚劲有力,痛快淋漓,如疾风闪电,飞箭流星。洞山道传云岩,上承药山、马祖一派,故以自性涅 为宗,强调“只这个是”,宾主历然,偏正不同,义求兼带,语涉回互,不触不背,不取不舍,在弘法示徒方面,则敲唱双行,正按旁提,曲折回互,宛转绵密。

  其时游方参学之风甚盛,学者多往来于诸方,求食求道。德山门下最为著名的两大弟子岩头全奯和雪峰义存就是先到洞山、后归德山的,龙牙则相反,先参德山而后嗣洞山。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后世公认德山与洞山同出青原,但在当时却看不出其同根相生的证据,其门下渲染的却是二师门风的迥别。

  岩头、雪峰与钦山文邃同乡为友,三个结伴同行,四处参访,始参临济,后参洞山,再参德山,岩头、雪峰认嗣德山,钦山则机缘不契,终归洞山门下,得悟成道。三人同道而殊归,一方面表明秉性不同,另一方面也表明二师门风确实有异,近则易契,差则难继。

  三人同行参访,相互切磋之处必多。史载两则因缘,一据《祖堂集》卷八《钦山和尚》:师与卧龙(岩头)、雪峰煎茶次,见明月彻垸水,师曰:水清则月现。卧龙曰:无水清则月不现。雪峰便放却垸水了云:水月在什么处?这则因缘《传灯录》亦载,只是与此颇有差别,一是去掉了“无水清则月不现”的“无”字,二是将雪峰与岩头的位置颠倒了一下,好象岩头的境界更胜一筹。无论如何,钦山最是老实,水清则月现,大概是寂而能照,从定发慧之意,这与洞山强调修证、清除污染的的门风一致,后世之“默照禅”并非偶然。不论是“无水清则月不现”还是“水清则月不现”,都表明了水月俱隐、心境双亡的风格,与德山一门一法不立的门风相同,不论是放下水垸还是踢倒水垸,都是无水无月之意,更是这一精神的凸现。

  第二则因缘见《五灯会元》卷十三《钦山文邃禅师》:师与岩头、雪峰过江西,到一茶店吃茶次,师曰:“不会转身通气者,不得茶吃。”头曰:“若恁么我定不得茶吃。”峰曰:“某甲亦然。”师曰:“这两个老汉,话头也不识?”头曰:“甚处去也?”师曰:“布袋里老鸦,虽活如死。”头退后曰:“看!看!”师曰:“ 奯公且置,存公作么生?”峰以手画一圆相,师曰:“不得不问。”头呵呵曰:“太远生。”师曰:“有口不得茶吃者多。”钦山所谓“转身通气”,是指有气息者,即有体有用、运转自如之人,非滞于死寂、落入顽空之辈,也许其间包含着对石头一系的批评,故岩头与雪峰立场一致,针锋相对,表示自己就是要固守宗风,不愿“转身通气”,钦山怪二人不识话头,岩头反唇相讥,问话头向什么处去了,却说不识,钦山则继前话,责二人如布袋里的老鸦,但知枯守本体,不解作用,虽然苟活,却无生气,不能外显。故虽活如死,虽有同无。岩头退后几步,言道“看,看”,是说看我显示神通妙用,莫有眼不识,自盲怪日。钦山至此休战,再勘雪峰,雪峰手画圆相,也是示其作用,然钦山不肯,言“不得不问”,是说果然问出了问题,岩头呵呵大笑,道是离题万里,差得太远了,这一方面是说雪峰,一方面是怪钦山,钦山则道莫怪我多口,有口吃不得茶、不会转身通气者不在少数。

  先不说三人境界如何,交锋胜败,然钦山与岩头、雪峰的见解有别、立场不同还是十分显著的,其中也暗示了二宗门风迥然不同。

  雪峰是德山法嗣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个,他先在洞山门下不契,然后才转归德山,是故他在洞山留下的几乎全是失败的故事。《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集录了与雪峰有关的七则机缘,雪峰初至洞山,洞山问其何处来,答曰天台来,再问其见智者否,答曰义存吃铁棒有分,这一机缘表现了雪峰的机智,始问是平常语,故雪峰作实答话,次问则语带机锋,天台为智者道场,若谓不见智者,到天台何益,若谓见智者,亦是有过,阴界见还是天界见,何生见相,因此不能正面回答。雪峰答语,意为若有见与不见,则某甲定吃铁棒。

  雪峰初露锋芒,意气大展,然此后就不那么顺利了。据《语录》:雪峰上问讯。师云:入门来须有语,不得道早个入了也。雪峰云:某甲无口。师云:无口且置,还我眼来。雪峰无语。

  佛家不立两边,有句则滞,无句则乖,故雪峰答无口,既非无语,又非有语,欲免二过。洞山却不放过,一句“还我眼来”,是说你是有眼不见,不是有口不答,自性不明,弄什么乖巧,自是无眼,在三寸上作文章,怕是弄巧成拙,明眼人笑尔。雪峰失对。

  《语录》又载:雪峰搬柴次,乃于师前抛下一束,师云:重多少?雪峰云:尽大地人提不起。师云:争得到这里?雪峰无语。

  雪峰故意在洞山面前抛下一束,是想显示力量,弄个手段,洞山将计就计,问其重多少,雪峰答道尽大地人都提不起,谁能知其轻重,这一答语显然是他在抛柴前设计好的,其中暗用了大庾岭头提不起的故事,自以为得计,然洞山一语中的,既是提不起的,如何到老僧这里,雪峰顿时失措,再次败下阵来。

  再据《语录》:师于扇上书“佛”字,云岩见,却书“不”字,师又改作“非”字。雪峰见,乃一时除却。

  洞山书“佛”,或是“即心即佛”之意,云岩恐其执著,故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洞山改作“非”字,是说“非心非佛”,雪峰一时除却,表明他喜欢的是一法不立的精神,与洞山一门难有交涉,故后世白杨顺云:我若作洞山,只向雪峰道:尔非吾眷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雪峰与洞山门风不合,其离开洞山只是早晚的事。

  《语录》又云:雪峰作饭头,淘米次,师曰:淘沙去米,淘米去沙?雪峰云:沙米一时去。师云:大众吃个什么?雪峰遂覆却米盆。师云:据子因缘,合在德山。

  洞山一宗有宾有主,有偏有正,故学人有阶可升,有路可行,并非一味地强调无有分别。沙与米不可不择,不能主奴不辨,清浊不分。雪峰虽多受熏陶,却不改其性,依然是不拣不择,二俱不立,甚至以覆却米盆来示己志,这种境界高则高矣,却不实际,日日如此,大众真要饿死了。洞山虽知雪峰是法器,不愿轻舍,至此也知强留无益,为他指出一条明路,令其往参德山,因为雪峰秉性,与德山门风相类,而与洞山难合。

  雪峰虽久不能悟,却非一无所得,故虽经洞山点拨,亦未立即辞去。据《语录》:师一日问雪峰:作什么来?雪峰云:斫槽来。师云:几斧斫成?雪峰云:一斧斫成。师云: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雪峰云:直得无下手处。师云: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雪峰休去。

  一斧斫成,犹是有为,与无为出世之彼岸无涉。直言无下手处,亦未到那边,这边事汝又如何下手?不事雕琢,方知曹山好手,无刃之剑,岂是萃炼而成!雪峰问这边则涉有为,问那边又落空寂,心中未明,故所言皆滞。任是洞山老婆心切,为个后生不惜断舌,却也无济于事。

  《语录》又载最后机缘:雪峰辞师,师云:子什处去?雪峰云:归岭中去。师云:当时从什么路出?雪峰云:从飞猿岭出。师云:今时向什么路去?雪峰云:从飞猿岭去。师云:有一人不从飞猿岭去,子还识么?雪峰云:不识。师云:为什么不识?雪峰云:他无面目。师云:子既不识,怎知无面目?雪峰无对。

  雪峰久不能契,不得不辞,洞山再投一杖,欲救盲龟。从飞猿岭出入者,是这边人,不从飞猿岭出入者,是那边人。雪峰答言不识,亦是预设机关,拟思而得,欲以无面目塞洞山口。不料洞山一句既然不识,怎知无面目,立即让雪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灵智一开,则能出入因果,逆顺自在,雪峰只知因为无面目,所以不识,不知因为不识,所以无面目。无面目,所以不识,是心随境转,境与心为因;只为不识,所以无面目,是境随心转,心与境为主。不识无过,只是雪峰不识不识。只为不识,故无面目,佛眼也瞧不见,不为凡圣所拘,毫厘系念,则头角生也。只为不识,故无向背,无取舍,无去来,无出入,不变易处去,去亦不变易,任性逍遥,随缘放旷。雪峰终究未识那边事,只是带着遗憾与洞山分手。不是雪峰根器不利,求道不力,不是洞山悟道未彻,教徒无方,只能说是性自有异,故总不投机。

  雪峰在洞山久不能悟,一到德山,却很快得悟。据《祖堂集》卷七《雪峰和尚》:才见德山,如逢宿契,便问:从上宗乘事,学人还有分也无?德山起来打之,云:道什么?师于言下顿承旨要,对云:学人罪过。德山云:担负己身,询他轻重?师礼谢而退。

  德山一棒一喝,便令雪峰疑情顿息,不是德山有何手段过于洞山,只能以“如逢宿契”解释。洞山心慈手软,千叮万瞩,不如德山痛下一棒,顿令雪峰识得痛痒,方知从上宗乘,就在自身,从前不明,犹自东问西询,南觅北求。然此功亦未可记在德山一人帐上,洞山琢磨提举之力,亦不能抹杀。

  雪峰如此,钦山则相反,虽然他也曾同雪峰、岩头一起参见德山,但终因机缘不契,却归洞山门下得悟。据《五灯会元》卷十三《钦山文邃禅师》:师虽屡激扬,而终然凝滞。一日问德山曰:“天皇也恁么道,龙潭也恁么道,未审和尚作么生道?”山曰:“汝试举天皇龙潭道底看。”师拟进语,山便打。师被打归延寿堂,曰:“是则是,打我太煞。”岩头曰:“汝恁么道,他后不得道见德山来。”

  德山门下,纤毫不容,佛来也打,祖来也打,钦山自知不敌,却想狐假虎威,欲挟天皇龙潭令箭号令德山,德山一阵痛打,直令钦山丢盔卸甲,躲到延寿堂养伤,却犹不识好歹,还道“打我太煞”。钦山自取其祸,德山白费心机,可惜了一条白棒。虽然德山良药苦口,只奈钦山不解其味,是故岩头打抱不平,令钦山日后不得道曾到德山来,因为他认醍醐为毒酒,辜负了德山一片苦心。同理,钦山终归洞山,也不是表示洞山胜过了德山,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年牙相似,方得无阻。

  龙牙居遁也是先参德山,后归洞山。据《祖堂集》卷五《德山和尚》:龙牙问:“学人仗镆铘之剑拟取师头时如何?”云:“你作么生下手?”龙牙曰:“与么则师头落也。”师不答。龙牙后到洞山,具陈上事,洞山云:“把将德山落底头来。”龙牙无对。

  龙牙自以为德山头落,到洞山具陈前事,洞山问德山道什么,龙牙答德山无语,洞山则云莫道无语,且将德山落底头呈上来,龙牙方省己过。据说德山后闻此事,便道洞山老人不识好恶,这汉死来多少时也,救得有什么用处。龙牙自恃其勇,要取德山之头,不料德山下手更狠,暗使手段,借刀杀人,却令自己丧身失命,可笑龙牙犹自不知,头落多时,反洋洋自得,以为取得德山头颅。经洞山提醒,方知已遭德山暗算。龙牙头落,在于欲取他人头颅,若不生心动念,贪食人家苗稼,怎会遭遇此事?洞山老人菩萨心肠,生死肉骨,救得龙牙,故龙牙得为其弟子。前因慈心,不肯施棒,致令雪峰别投,今因慈心,收得龙牙,可见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龙牙问洞山: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洞山曰:待洞水逆流,即向汝道。龙牙于此始悟玄旨,服稔八年而得道。龙牙历参诸方长老,问祖师意,于翠微处遭禅板打,于临济处被蒲团打,后又受德山一顿棒,终未得悟。诸方拳棒,不过是令其稍知痛痒,但知身无欠少,不得外觅之意,龙牙虽知诸师老婆心切,却是不肯其旨。洞山之言,颇似马祖答庞居士语,意为不辞向汝道,只是开口不得。不是不知,不是不道,只是时节未到。诸师打之,只是截断众流,令其回光返照,有杀人刀,无活人剑,洞山则循循善诱,一则去其外求之心,二则开其自性灵源,有敲有唱,有按有提,使龙牙悟到道可道,非常道,若是道得,即非祖师意,即便诸方道得,也是他人之宝,与汝何干?

  值得注意的是,龙牙秉承了洞山家风,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龙牙曰:待石乌龟解语,即向汝道。曰:石乌龟语也。龙牙曰:向汝道什么?石龟解语与洞水逆流一样,都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前提,还是表明祖师意道不得,此僧却是乖觉,偏偏掂出一个“石乌龟解语”,想难住龙牙,然此时龙牙已经得道,出语无滞,一句石龟既然解语,它向你道什么,顿令此僧塞口。

  二大师门下往还既多,自然少不了对二宗门风的评价。据《五灯会元》卷七《岩头全奯禅师》:一日参德山,方跨门便问:“是凡是圣?”山便喝。师礼拜。有人举似洞山,山曰:“若不是奯公,大难承当。”师曰:“洞山老人不识好恶,错下名言。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搦。”

  德山一喝,凡圣俱消,故岩头礼拜。洞山一句“若不是奯公,大难承当”颇费思量,其意或谓德山虽然高峻,却只能接得上机利根,棒下难荐中下之辈,未若己宗春风化雨,普润天下,潺潺之流,历久不绝,是故扬中有抑,赞中有讥。岩头识得其意,故道洞山错下名言,我当时并非全肯德山,而是一手上抬,一手下搦(按压),一边肯定,一边否定,这表明岩头也是赞同洞山的看法的。德山批评洞山不分根机,死汉也救,洞山则反唇相讥,言其只能接得上根,这表明了两家宗风的根本差异。

  又据上书《岩头全奯禅师》:德山一日谓师曰:“我这里有两僧入山,住庵多时,汝去看他怎生。”师遂将一把斧去。见两人在庵内坐,师乃掂起斧曰:“道得也一下斧,道不得也一下斧。”二人殊不顾。师掷下斧曰:“作家!作家!”归,举似德山,山曰:“汝道他如何?”师曰:“洞山门下不道全无,若是德山门下,未梦见在。”

  庵居坐禅本是洞山一系的门风,石霜有枯木众,后世倡默照禅,岂是虚然!德山令岩头评价二人,岩头言道,若是洞山门下,不能说全无可取,若是德山门下,则尚未梦见,差得很远。岩头不是说二人境界不及,而是怪他们投错了地方,若是在洞山门下,定力深厚,堪称作家,而在德山门下,如此枯坐,驴年难悟!因为洞山门下有修有证,坐禅便是功夫,德山门下无修无证,一法不立,宴坐便是执着。岩头在这里并非有意贬低洞山,而是表明二宗门风不同。

  然而岩头对洞山本人也有评价,据《祖堂集》卷七《岩头和尚》:罗山问:“和尚岂不是三十年在洞山又不肯洞山?”师云:“是也。”罗山云:“和尚岂不是法嗣德山又不肯德山?”师云:“是也。”罗山云:“不肯德山则不问,只如洞山有何亏阙?”师良久云:“洞山好个佛,只是无光。”

  岩头此说,并非无据,据《五灯会元》卷四《薯山慧超禅师》:吉州薯山慧超禅师,洞山来礼拜次,师曰:“汝已住一方,又来这里作么?”曰:“良价无奈疑何,特来见和尚。”师召良价,价应诺。师曰:“是什么?”价无语。师曰:“好个佛,只是无光焰。”

  薯山慧超为东寺如会法嗣,算是洞山的长辈,唤人名字而问“是什么”,是马祖一门惯用的手段,洞山无语,是不会其意,慧超谓其好佛,只是无光,大概说其有体无用,尚未透彻。岩头为洞山后辈,却也肆意恣评,其意如何?夹山谓石霜有杀人刀,无活人剑,岩头有杀人刀,又有活人剑,难道是说洞山亦然,尚欠活人剑在?不过岩头平生独超物外,于其诸师皆不肯,并非单独毁谤洞山。

  德山门下如此,洞山门下并未有非议德山语,与德山的门徒岩头、雪峰及其弟子则交涉不少。据《五灯会元》卷十三《云居道膺禅师》:师问雪峰:“门外雪消也未?”曰:“一片也无,消个什么?”师曰:“消也。”

  禅者发言,多语带双机。云居问雪消没有,一是问雪,更重要的是问雪峰是否已消,雪峰答言针锋相对,是说我本无相,如何得消,云居说果然已消,是说雪峰已然失机败战。雪峰离洞山而继德山,秉德山家风,以自性般若为宗,故强调一法不立,一物不存,洞山门下对此不赞成,云居认为雪峰的“一片也无”落入顽空,不合正理,所谓我见易除,空见难消,心生空病,佛祖莫救。另外,雪峰言“一片也无”,是想以此为因,说明无物可消,不料正中云居下怀,云居却以此为果,“一片也无”,正好表明尽消无余,一片也没剩下。因此这一交锋是以雪峰的完败为结局的。这一故事是实有其事,还是曹洞宗人的编造,不得而知,但至少表明了其对德山一系的不满。

  据同书《疏山匡仁禅师》:问僧:“甚处来?”曰:“雪峰来。”师曰:“我已前到时,事事不足,如今足也未?”曰:“如今足也。”师曰:“粥足饭足?”僧无对。

  疏山谓雪峰法席事事不足,恐怕指的不是粥饭外缘,而是对其法门的批评,这位雪峰门下的禅客倒是糊涂得可以,一句如今足也,无意中认可了疏山的批评,承认过去不足,疏山再问一句粥足饭足,他又无言以对,看来雪峰法席如今足的果然只是粥饭,佛法依然不足。

  又据“白水本仁禅师”:长生然和尚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还见庭前杉樧树否?”曰:“恁么则和尚今日因学人致得是非。”师曰:“多口座主。”然去后,师方知是雪峰禅客,乃曰:“盗法之人,终不成器。”

  祖师西来意,开口道不得,强自指桑骂槐,已然招惹是非。洞山一宗强调不触不背,不背则不得无言,不触则不得有语,如臣称君,直言则犯讳,不说则失敬,故言必回互,有句中无句,无句中有句。长生皎然卖弄智巧,直言其事,犯讳成触,故白水怪其多口。皎然为雪峰弟子,却不言来处,故白水又称其为盗法之人,难成大器。

  再据《钦山文邃禅师》:德山侍者来参,才礼拜,师把住曰:“还肯钦山与么也无?”者曰:“某甲却悔久住德山,今日无言可对。”师乃放手曰:“一任祗对。”者拨开胸曰:“且听某通气一上。”师曰:“德山门下即得,这里一点也用不着。”者曰:“久闻钦山不通人情。”师曰:“累他德山眼目。参堂去。”

  自为德山侍者,时常亲近,却不会德山之道,竟然甘承德山不如洞山,后悔久住德山,自误其身,虽然这并不能说明洞山果然压倒了德山,至少也表明了德山眼目不明。

  德山与洞山二支虽有相互批评,却是往来憧憧,关系相当密切,总的来说,虽然宗风不同,却无大的矛盾。二支的相互激励与相互切磋,促进了后世所划分的青原一系的发展,对于禅宗的兴盛功莫大焉。

原刊《北京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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