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代以前围棋

  1. 春秋至两汉:围棋逐渐普及

  围棋诞生之后,直到春秋时代(公元前770~前476),一直未有确切的文字记载,这一段时间围棋发展和流行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值得欣慰的是,从后人的一些记载以及民族学和民俗学的一些资料中,可以大略地勾画出一个轮廓。

  围棋在古代除了娱乐竞技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功用,即“一枰之间,方罫之内,胜负视乎多寡,所以商度而计较者。”(焦循《孟子正义》)也就是说,下围棋可以培养一定的算术知识和计算能力,有发蒙益智的特殊功用。

  张华《博物志》“或云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的说法,以及《孟子·告子》“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的观念,分别从正面和侧面证明古人是很重视围棋的这种功用的。数即算术,在周代是六艺之一。《周礼·地官·大司徒》载:“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是周王室及贵族子弟的必修课程,事关德行教养,意义非同小可。《玄玄棋经》礼卷欧阳玄序说:“古者人生八岁入小学,比及弱冠而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事偏习矣。他日因射之余意为投壶,且寓礼焉,因数之余意为弈,且寓智焉。”晏天章也说:“弈之为数,即六艺之数也。”可见古人在围棋与数和围棋与六艺关系上的看法,是相当一致的。20世纪初,日本学者青木文曾旅居西藏学习喇嘛教义。他在参观为未来的僧官和俗官而建立的贵族子弟学校时发现,那里的学生就是靠藏棋——一种与围棋极其相似的棋艺游戏,用摆放棋子的方法来学习和练习算术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文字资料和民族民俗学的资料是在告诉我们,围棋正式诞生后,其娱乐性、趣味性和竞技性还没有被人们很好地认识时,它的流传相当程度上是有赖于它的教化益智的功用,而且流行范围较窄,主要是在王室和贵族子弟中。其流传方式,除自学外,至少在西周时,还有设课教习的可能。平王东迁以后,周王室逐渐衰微,礼崩乐坏。紧接着的春秋、战国(公元前475—前221)时期,诸侯争霸,列国称雄,战争频仍;社会生产工具进一步改进,出现了牛耕和铁器,生产力得到更快的发展,社会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开始了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过渡。在这个时期中,人们的思想意识也发生着剧烈的变动,渐趋活跃,最后造成了战国时期诸子之学百家争鸣的局面。这样的社会环境,促使围棋跳出宫廷娱乐和教化益智的狭小范围,开始流传到民间,并逐渐传布开去。

  到春秋时期,围棋在诸侯士大夫中已流行得比较广泛了。《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宁喜许之。大叔文子闻之,曰:‘呜呼……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可靠的涉及围棋的记载,时间是公元前548年。人们在谈话中使用比喻,都是选择互相之间比较熟悉的事物作喻材,这样才能使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更为形象,更为明白,对方也才能准确无误地领会。大叔文子用围棋作比喻绝非偶然,说明在卫国的宫廷和士大夫中,围棋已有相当程度的开展,是人们非常熟悉的事物。卫国只是当时十多个诸侯国之一,地处当今河南濮阳一带。而这十多个诸侯国互相之间的联系,以及与周王室的联系都比较密切。这说明围棋在各国开展流行的程度可能有所不同,但至少是都有所开展了。

  “举棋不定,不胜其耦”,实际上是一种早期的朴素的围棋理论,具有基本的指导意义。它总结前人下棋积累的经验,概括了一个制胜之道:下围棋时,每落一子,必须深思熟虑而又要当机立断。若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就战胜不了对方。尽管在今天看来,这只是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可它却是当时人们对数百年围棋经验的精辟总结。从此后它成了棋手时刻必须注意的警句格言,也成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应用的一句成语。

  随着围棋在社会上特别是社会上层人士中的逐渐流行,它与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但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围棋也不例外。一方面它可以开拓人的思维,培养计算能力、判断能力和敏捷的反应,带来无穷的趣味和愉悦;另一方面它又因耗时费日影响人的其他活动,或者使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因此,在这一时期开始出现了对围棋褒贬不一的议论。《论语·阳货》有这样一段话: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孔子思想的核心是“礼”,是“仁”,而要达到这种境地,必须学“道”。他上面这番话就是基于这种思想向弟子们讲的,意思是如果人饱食终日,于学“道”无所用心,则很难安排自己,必然要生淫欲以打发日子。不是有博和弈一类的游戏吗?如果从事这些游戏,还胜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而生淫欲。在他看来,博和下围棋当然不能和学“道”相提并论,但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如果能从事博和围棋,就会得到一定的快乐和满足,阻止淫欲邪念的萌生。他的观点和倾向性很明确,与《左传》中大叔文子的话毫无褒贬之意有所不同。

  还有一部叫作《关尹子》的书,传为周人尹喜所作,原书已佚,今本是宋人所辑,书中有不少谈及围棋的地方,如“道虽丝纷,事则棋布”,“两人弈,相遇则胜负见”等。其中还有这样的话:“习射、习御、习琴、习弈,终无一事可以息得者。”他是为了说明什么事都要坚持不懈才能达到目的,举学习射、御、琴、棋为例,指出这些技艺没有哪一样是不经过长期学习就可以学到手的。宋人辑佚此书不知是否有可靠的依据,但从所举的事看,都是周代六艺之一,可能也并非完全杜撰。这段文字本身虽无褒贬之意,但以围棋直接代表“数”艺,而且与其他几艺相提并论,其褒扬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战国时齐处士尹文撰有《尹文子》一书,原书已佚,今本是东汉人伪托,其中讲道:“以智力求者,譬如弈棋,进退取与,攻劫收放,在我者也。”认为围棋是智者的游戏,褒扬之意更为明确。

  战国时期,出现了对围棋贬斥得十分尖锐的言论。《孟子·离娄下》载:“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善事父母为孝,古人对孝极为重视,被视为人伦之大节,孔子就有“弟子入则孝,出则悌(敬兄)”(《论语·学而》)的训导。将围棋列为五不孝的行为之一,足见世上一些人对围棋已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孟子是邹(今山东邹县东南)人,曾游历齐、宋、魏等北方诸国。五不孝的说法既然是“世俗所谓”,足见在北方一些国家的社会下层中,围棋已经流行开来了,而且以钱财作注赌棋的风气也开始出现,以至于有的人沉迷围棋而不顾奉养父母。

  随着围棋的流行和发展,著名的围棋高手开始出现,第一位见于文字记载的围棋高手,是战国时齐国的弈秋。《孟子·告子上》载:

  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非然也。

  古代有许多因技艺杰出而传名于世的人,都是以其技艺加称其名。弈秋便是这样。因为他名秋,围棋下得好,在齐国冠绝一时,所以称他“弈秋”。至于他的本姓则无人知晓了。中国古代没有专业围棋和业余围棋的概念,也没有专业棋手和业余棋手的概念。我们今天只有以是否靠以棋为生来予以辨别。从《孟子》的话看,弈秋是在课业授徒,而且声名甚显。这表明战国时期,在社会生活中围棋已出现了专业化的趋势,而弈秋就是第一个留下姓名的专业棋手。这件事的出现,具有深远的意义,它标志着围棋已开始成为人们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而棋艺精湛的高手必然会得到人们承认和一定程度的尊重。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齐,统一了中国。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建立起一个疆域空前的中央集权制的封建大帝国。秦王朝的建立,对社会的统一和社会生产的发展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它在中国文化的发展上,却造成了空前的大劫难。秦始皇为保证嬴氏江山得以万代相传,防止诸生以其所学惑乱民众,采纳丞相李斯的建议,实施严刑峻法和文化禁锢政策。规定除秦记和医药、卜筮、种树的书之外,其它如《诗经》、《尚书》等典籍,以及诸子及百家之书统统都得烧掉;世人有相对聚语议论这些书的,处以死刑,而借用这些书以古非今的诛灭九族。围棋这时在大多数人眼中只是一种微艺末技,也没有出现专门的棋艺著作和棋艺理论著作,但因为它同天文、数学、阴阳、军事知识有关,经战国之后又很容易同纵横家学说联系在一起,再加上围棋至少是两人相聚,若是下注赌棋还会招来更多的人,所以虽然没有明令查禁,但人们为免招是非,也不敢下围棋了。另外,秦王朝设博士官职掌官学,严禁私学,因此也不可能有人课业授徒教授围棋。在这样的环境下。民间的文化娱乐根本无法谈起。本来就缺乏理论、还不够发达的围棋好似雪上加霜,完全丧失了活力,除能在极小的范围内,如宫廷内部的一些人中勉强生存外,几乎绝迹了。

  秦始皇的万世之梦,不过两世就被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彻底打破了。汉王朝建立后,采取休养生息政策,社会生产力迅速恢复并快速地发展起来。文化上,较灵活、开放,在儒家文化空前发展的同时,道家文化也得到发展,佛教文化、西域文化等外来文化也开始传入和被消化吸收。这样,在西汉(公元前206—公元25)二百年间及东汉(公元25—220)的大部分时间里,文学、史学、音乐、艺术和自然科学等都非常繁荣发达,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页。

  良好的文化艺术环境,给围棋带来了勃勃生机,围棋出现了复兴局面,并有了新的发展。

  两汉时期,宫廷中盛行围棋,许多帝王都爱好围棋。西汉的创立者汉高祖刘邦,就是著名的围棋爱好者。晋代葛洪《西京杂记》卷三:“戚夫人侍高帝。……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他们二人围棋行乐竟形成宫中习俗,而且出现什么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要取丝缕拜求北辰星才能免疾的神秘传说,可见围棋影响之大。戚夫人多才多艺,擅长鼓瑟击筑,曾击筑伴和刘邦唱《大风歌》,又会弦管歌舞,还会围棋,自然深得刘邦宠爱。为此,刘邦几次想废太子(吕后所生),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后因吕后阻挠,张良设计请来四皓辅佐吕后之子而未成。吕后对此深深忌恨,刘邦死后,便将戚夫人和赵王如意害死了。戚夫人死后,她身边的宫女都被逐出宫。这些宫女在宫中或耳濡目染,或身体力行,自然都会下围棋,出宫之后,将棋艺带至民间,对围棋普及倒不无作用。汉宣帝刘询也很喜欢下围棋,而且水平还不低。据《汉书·宣帝纪》所载,他“师受《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与刘邦不同,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天子。他未作皇帝前,同杜陵人陈遂十分要好,陈遂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二人经常在一起下棋。陈遂棋艺略逊一筹,常常输棋,欠刘询不少棋注。刘询当皇帝后,准备擢用陈遂为太原太守,曾赐玺书一封:“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妻君宁时在旁,知状。”意思是太原太守官职不小,奉禄丰厚,这下可以偿还你当年输的棋注了。你妻子当时在旁边,那些事她完全清楚,可以作证人。结果陈遂深知为臣之道、今昔之别,不敢领此厚爱,婉言辞谢了。陈遂虽未受官,但此事亦算是历史上第一个围棋赐官的例子。汉宣帝还常与王褒等放猎,纵情享乐,辞赋为欢,朝中多有非议,他便借孔夫子的话说:“‘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辞赋比之,尚有仁义风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贤于倡优博弈远矣。”(《汉书·王褒传》)

  除了皇帝外,在刘氏诸王中,爱好围棋的也不少,如广川王刘去、淮南王刘安即是代表。刘去通诸经,史称“好文辞、方技、博弈、倡优。”刘安“为人好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喜欢方士,也极好围棋。他那著名的《淮南子》中,就常常提到围棋。如“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围棋击剑,亦皆自然”等,说明他是深谙棋理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帝王中的围棋之风在文人士大夫中也得到响应。前面提到的陈遂,即是一例。到东汉时期,爱好围棋的文人士大夫就更多了。像桓谭、班固、马融、李尤和黄宪等,都是著名的爱好者。

  桓谭(公元前?—公元56),字君山,沛郡(今安徽濉县)人。博学多通,遍习五经,官至议郎给事中,是著名的经学家和哲学家。他著有《新论》,其中涉及到一些围棋的基本理论和实战理论,认为围棋与兵法相类;更视帝不懂兵法犹如不懂棋,结果使别人死棋得生、自己功败垂成。

  班固(32—92)。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先任兰台令史,后转迁为郎,典校秘书,是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他喜爱围棋,对围棋的深奥道理和丰富的文化内容作了严肃的探讨,曾撰《弈旨》一篇,第一次对围棋作了全面的论述,对围棋的特点多有发掘,是一篇划时代的围棋理论文章。

  李尤(约55—135后),字伯仁,广汉雒(今四川广汉)人,累官兰台令史、谏议大夫、乐安相,是当代的辞赋家,被誉为有司马相如、扬雄之风。他有一首《围棋铭》:“诗人幽忆,感物则思。志之空闲,玩弄游意。局为宪矩,棋法阴阳。道为经纬,方错列张。”精炼地概括了围棋的特点和陶冶性情的作用,嗜棋之情溢于言表。

  马融(79—166),字季长,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北)人,官至南郡太守,著名的经学大家,生徒数以千计。他十分爱好围棋,认为围棋源于兵法,作有《围棋赋》,抒发自己一介书生在三尺之局的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愉悦之情。

  这时期,民间的围棋也得到恢复和发展。扬雄《方言》对地方语言研究颇深,所谓围棋“自关而东,齐鲁之间,皆谓之弈”,本身就说明了中原地区民间围棋活动流行的程度。另据葛洪《西京杂记》卷二载:“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杜陵在今西安南,属京兆尹。杜夫子名不详,既被称为夫子,或因学识过人,或因棋艺超群,没有频繁的交流比赛,他是不可能得到“天下第一”这样的称号的。这至少说明,长安附近及其周围地区的围棋活动是相当盛行的。由于古代棋手的地位很低,围棋总的来说还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因而棋手的姓名是很难见诸史乘的。一个“天下第一”的著名棋手的事迹都仅有几十字的记载,其他棋手就可想而知了。那些被湮没了姓名的棋手,虽然不能传名后世,但他们为两汉时期围棋复兴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容抹杀的。

  两汉围棋的发展推动了围棋的理论研究,也促进了棋谱的收集和整理。棋谱的记录留存起源于何时,尚难以考定,但两汉时期是肯定已经比较流行了。一些优秀的对局谱,经收集整理后成为棋家珍藏之物,对推动围棋水平的提高,起了巨大的作用。至少是从两汉后收集整理棋谱便成了棋艺研究的重要方法,几千年来一直为棋手所沿用。可惜的是,汉代棋谱现已无处可寻,唯从成书于北周的敦煌《棋经》的“汉图一十三势”一句话中,才知道他们在唐以前还广为流传,为棋手们所推崇。

  从当时棋手和围棋爱好者的籍贯和游历看,围棋活动在长江南北,即今天的河南、山东、陕西、河北、四川、江苏、湖南等地区都开展起来。而且根据一些资料推断,围棋还可能流传到了发羌、唐旄地区,即今天的西藏地区。西藏有一种藏棋,叫做“密芒”,意思是“多眼”,故又称为“多眼戏”。它的制式和规则除个别地方外,与两汉时期的围棋极为相似。围棋的历史早于藏棋,完全有可能是两汉时期或稍晚时候流传到西藏的。

  2.三国时期:围棋迅速发展

  三国时期(220—265),围棋继两汉时期的复兴和发展之后,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终于迎来了围棋史上第一个蓬勃发展的高潮。随着人们对围棋娱乐性、趣味性和竞技性的认识的提高,围棋开始从各种游戏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们陶情怡性、丰富生活的最受欢迎的游艺活动。而三国时期天下三分,兵事十分激烈的社会现实,客观上也起到了促进围棋发展的作用。围棋爱好者越来越多,遍及帝王、文人士大夫和各阶层民众。围棋理论和士大夫围棋观念开始出现,一些围棋规则和制度也形成文字并固定下来。从围棋流行的地域看,三国时期的围棋流行范围更为广泛,从中原地区和黄河流域逐渐扩大到了江南地区和整个长江流域。这几个特征对后世围棋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特别是最后一点,使得围棋活动的重心自此南移,在后来的一千多年时间里,南方围棋的水平——无论是普及程度或提高程度——基本上都高于北方。

  三国时期的围棋,因政治、军事和人文地理等原因,正好形成魏、蜀、吴三个中心。

  魏国围棋活动的发展,与曹操家族对围棋的爱好和提倡是分不开的。据《文物》杂志1978年第8期所载,在对安徽亳县曹氏家族墓地的考古发掘中,曾出土一些松绿石的围棋子,说明围棋在曹氏家族中是十分流行的。就曹操本人来说,他不仅爱好围棋,而且棋艺水平还比较高,显示出一个大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的聪明睿智和艺术造诣。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引《博物志》称,曹操与当时的围棋高手山子道、王九真、郭凯等都曾对局,而且“皆与埒能”。棋手因惧祸而佯输给帝王不是没有,但曹操“皆与埒能”,无论如何棋艺也不会太低。曹操经常下棋,这就需要对手,骑都尉天水人孔珪擅长围棋,正合曹操口味,于是,“宠爱有加,每在左右,出入随从”。

  曹操的两个儿子魏文帝曹丕和任城王曹彰也喜好围棋。曹丕尚文,以著述为务,所作诗文十分典丽,而曹彰却善武,惯战善征。二人时常下棋,一文一武,风格殊异,想必是别有情趣。曹丕曾说:“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自称最擅长的是弹棋,围棋棋艺并不高。但他利用围棋玩弄的手段之残忍,却没有人能比得上。《三国志·魏书·任城王传》说曹彰是朝京都时“疾薨于邸”的,没有说详细经过。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尤悔》则明确说:“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閤共围棋,并噉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据考证,这个说法是可靠的。借下围棋来杀害同胞兄弟,这实在是围棋史上一件骇人听闻的大阴谋。

  魏国围棋的发展,与文人士大夫的爱好也大有关系。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中的孔融、王粲和应玚都爱好围棋。王粲和应玚对围棋的发展还起了积极的作用。

  孔融(153—208)字文举,鲁国(今山东曲阜)人。曾任北海相,时称孔北海。又任少府、大中大夫等职。恃才负气,善诗文。他爱好围棋,对棋理颇有会解,他的《与邴原书》说:“阻兵之雄,若棋弈争枭。”信手将围棋拈来作譬,自然而又生动。由于他的影响,他的子女也喜爱围棋。《后汉书·孔融传》载,孔融因与孙权使者语,谤讪朝廷,又不遵朝仪,放言跌荡,被军谋祭酒路粹参奏,下狱处死。“初,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行刑时,其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願!’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有识如此的一对小棋童,竟夭折于残酷的株连之法,实在令人感慨。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人,以博洽称著,才思敏捷,擅长诗文,又善算强记。他于围棋十分爱好,曾作《围棋赋序》:“清宁体能,稽漠玄神,围棋是也。”对围棋评价很高。《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说王粲“观人围棋,局坏,粲为复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较,不误一道”,一时传为佳话。他死后,曹植作《王仲宣诔》称:“何道不洽,何艺不闲。綦(棋)局逞巧,博弈惟贤。”盖棺论定,对他多才多艺,精于围棋,给予很高评价。

  应玚(?—217)字德琏,汝南(今河南汝南东)人,以文章见称,官至五官中郎将文学。他爱好围棋,精于弈理,曾作《弈势》一篇,是关于围棋的著名论著,对后世有很大影响。

  魏国还出了一个棋艺理论家,名叫邯郸淳。据《三国志·魏书·刘桢传》裴松之注引《魏略》,邯郸淳一名竺,字子叔,颖川(今河南禹县)人,博学有才。曹操素闻其名,召与相见,十分尊敬他,后来官至博士,给事中。擅书法,八体悉工,兼通诸艺,曾写有《投壶赋》千余言,又写有《艺经》,内容包括当时的各种艺术活动,围棋是其中一部分。他这部著作保留了许多汉魏时期的围棋资料,价值极高。此书很早便散失了。《隋书·经籍志》也不见著录,其残篇散见于《数术拾遗》注、《文选》李善注、《太平御览》、《说郛》等书中。

  蜀地围棋的开展,可能略晚于中原地区。刘备据蜀后,带来大批外籍将领和官员,他们之中不乏围棋爱好者,特别是诸葛亮、费讳等尤为著名,这就有力地推动了蜀中围棋的发展。

  诸葛亮(181—234)字孔明,琅邪阳都(今山东济南)人。三国蜀汉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他下围棋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只有一些传说。如清《宝庆府志》:“棋盘崖在宝庆府城南五里,相传武侯宴兵着棋于此。有石盘广六尺,棋痕尚存。”宝庆即今湖南邵阳市。又宋王应麟《玉海》:“棋盘市,一曰南市,在虎广盗媷下,武侯陈营处也。”诸葛亮“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又有“卧龙”之称,精通兵法和经国治世之术。当时围棋在军事将领和文人士大夫中已形成风气,而且认为围棋是“兵法之类”。下棋犹如斗兵,纹枰之称不亚于战场,寄情方罫,用兵斗智,同诸葛亮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决战于千里之外的战略家、军事家气度是完全一致的。

  官至大将军、录尚书事,继诸葛亮、蒋琬执政的费祎,也是蜀国酷爱围棋的官员。费祎(?—253)字文伟,江夏<黾阝>(今河南信阳东北)人。他识悟过人,能过目不忘。在当尚书令时,军国多事,公务烦猥,可他照样下棋游乐而又不误公事。延熙七年(244),魏军来犯,费讳率军御敌,“光禄大夫来敏至讳许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祎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三国志·蜀书·费祎传》)原来来敏有点不放心,在费祎行前来试探一下。看到他镇定自若,专心弈棋,有临阵不乱的大将之风,就放心了。后来,费祎果然击退了魏军。

  三国时期,要数吴国的围棋活动最为深入、普及。这一是三国之中吴国最为承平,社会比较安定,各种艺术都有很大发展,给围棋的发展创造了条件。二是两汉时期吴地围棋就十分盛行。三是士大夫中爱好围棋的人特别多,对世风颇有影响。其代表人物有孙策、吕范、顾雍、陆逊、蔡颖等。

  孙策(175—200)字伯符,吴郡富春(今浙江富阳)人,是割据江东建立吴国的奠基者。吕范(?—228)字子衡,汝南细阳(今河南汝南)人,避乱寿春,孙策见而异之,厚礼有加,遂归孙策,官至大司马。孙策与吕范交往很深,以“亲戚待之”。同时他们又是棋友,常于纹枰对弈时商讨军国大事。他们的对局谱,在宋人的《忘忧清乐集》中尚可见到,题为“孙策诏吕范弈棋局面”。

  顾雍(167—243)字元叹,吴郡吴(令江苏苏州)人,为吴相十九年,常聚幕僚围棋。他的儿子在豫章太守任上去世,他知道后,强抑失子之痛,围棋依旧,只是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开围棋豁情散哀、镇物矫情的先河。

  陆逊(183—245)字伯言,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官至大都督,是东吴名将,常在军中与诸将围棋射戏。哪怕敌人来犯、军情紧急时,也围棋射戏如常。

  蔡颖,吴人,是太子孙和的侍从。他的棋下得较好,是宫中翘楚,以至“直事在署者颇斅(学)焉”。弄得孙权十分惊恐,担心由此影响宫中的正常活动。

  以上这些人,除吕范外,其里籍都在吴地,可见江南一带的围棋渊源有自,至少在东汉时期就有相当基础,而三国时期只是发展得更快、更流行罢了。

  吴国围棋的普及,促进了围棋棋艺水平的提高,涌现了一批围棋高手。严子卿、马绥明就是其中的代表者。

  严子卿,名武,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卫尉严畯再从子。他的棋艺相当高,以至到了“莫与为辈”的地步,与皇象的书法、宋寿的占梦、曹不兴的画、郑妪的相人,以及吴范、刘惇、赵达三人的数术,世皆称妙。谓之“八绝”。

  马绥明,字号里籍不详。有人认为是晋赵王司马伦的舍人,名朗,字绥明(一作思明),曾撰《围棋势》二十九卷。他和严子卿一样,棋艺很高,在棋坛享有盛誉,以至晋人葛洪在《抱朴子》中这样赞道:“围棋莫与敌者,谓之棋圣,故严子卿、马绥明于今有棋圣之名焉。”

  吴国的围棋不仅棋艺水平高,棋谱的收集整理工作的水平也很高,当时不少棋手都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这些棋谱沾溉后人,几百年后还被棋家奉为圭臬。著名的敦煌《棋经》就两次提到“吴图二十四槃(盘)”。唐代诗人杜牧,在送著名棋手王逢的《重送绝句》中也说“一灯明暗复吴图”。遗憾的是这些棋谱后来除《忘忧清乐集》保留了一局外,都失传了。

  由于吴国的围棋比较普及,下围棋的人很多,出现了一些因下棋而弃业误事的现象。太子孙和认为下棋妨事费日无益于用,劳精损思终无所成,要娱乐有饮宴琴书射御等活动即可,没有必要靠下围棋取乐。于是命寮属八人写文章矫正此风,规劝蔡颖等人。中庶子韦曜便写下了著名的《博弈论》。

  韦曜,字弘嗣,本名昭,晋人因避讳改为曜,吴郡云阳(今江苏丹阳)人。他奉孙和之命作的《博弈论》有七百余言,列举棋者的种种极端行为,大加贬斥;将下围棋说得一无是处。他写道: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虽有大牢之馔,韶夏之乐,不暇存也。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意驰,而忿戾之色发。

  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胜敌无封爵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伎非六艺,用非经国,立身者不阶其术,征选者不由其道。求之于战阵,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以变诈为务,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則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

  最后,力劝弈者移博弈之力于正道,“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反对下围棋的人古即有之。例如战国时有人将博弈列为五不孝,西汉时有人讥嘲“天下第一”的杜夫子弈棋费日,说围棋“失礼迷风”,说围棋爱好者是“白黑简心”等等。但韦曜《博弈论》列举极端,不及其余,是对下围棋贬斥攻击得最厉害的一篇文章,在当时及后世都很有影响。

  《博弈论》的产生,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首先,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既可以起好的作用,也可起坏的作用,就像水既能载舟也能覆舟一样。这就有一个从什么角度去看待它,以什么态度去对待它的问题。围棋也不例外。一方面,它可以使人益智增识,陶情怡性,修养身心,得到艺术享受的愉悦和争胜竞技的乐趣。另一方面,围棋花时间,耗精力,若沉迷过度而毫无节制,甚至赌博成性,就会给人带来副作用,使一项高尚典雅的游戏成为陋行劣迹。第二,三国以前没有专业棋手和业余棋手的概念,朝廷也没有提倡引导的措施,对业余棋手下棋娱乐和专业棋手精研棋艺不加区别。第三,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后,儒家文化成为中国文化的正宗,而儒家文化强调和谐,强调纲常礼教的伦理道德。下围棋必然要争胜负,各阶层围棋爱好者必然要交流,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父子对局、君臣对局、贵族与平民对局等违反封建等级观念的情况。第四,在儒家文化的维护者眼中,功名仕途才是正事,潜心围棋当然是鄙贱之事。这就造成了一些腐儒只见其一不见其二,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竭力反对围棋的现象。

  由于围棋具有无穷的魅力,以及大多数围棋爱好者的持重、追求和努力,《博弈论》问世后,围棋非但没有衰落或绝迹,反而发展得更快了。这显然是孙和及韦曜等始料未及的。

  3.两晋时期:潇洒儒雅的围棋

  西晋和东晋时期(265—419)的围棋,是在一个极为特殊的环境下发展的。

  两晋政治极其荒淫腐败。司马氏为了笼络士族,取得他们的支持,沿袭并发展了曹魏以来的九品中正制,门阀观念十分严重。封建帝王和士族阶层正是依靠这种制度过着优游闲适、奢侈放荡的生活。他们崇尚虚无和玄言清谈,纵欲享乐,标榜风流。这种消极颓丧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尚,不可能造就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可是在一定程度上却为两晋文化艺术普遍的发展提供了土壤。这一时期,文学、史学、经学和释老之学,以及书法、绘画、雕刻都有很大的发展。出现了王羲之、王献之、顾凯之等著名的艺术大师。围棋作为一种忘忧陶情玄妙莫测的娱乐活动和高雅的艺术活动,自然得到帝王、士族和民间人士的重视。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尚围棋,以至于《晋书·葛洪传》说葛洪“不同于时人,性寡欲,无所爱玩”时,竟以“不知棋局几道,樗蒲齿名”为例。两晋棋风之盛,普及程度之高,由此可见。

  在两晋的帝王中,以晋武帝司马炎最好围棋。他在宫中,常与中书令张华下棋。《晋书·杜预传》说,公元280年,镇南大将军杜预向晋武帝启请讨伐吴国的日期,晋武帝不允,认为待到明年方可大举进兵。杜预于是呈上伐吴的表章。当杜预将表章送至宫中时,晋武帝正在同张华下围棋。张华支持杜预的建议,把棋盘推到一边,力陈己见,主张立即伐吴,晋武帝这才同意了伐吴的建议。另外,他还常与侍中王济等下棋,李逸民《忘忧清乐集》中就保留了他和王济的一局对局谱。

  在士族人士和文人中,围棋更受青睐。蔡洪、曹摅、殷仲堪、羊陶、裴遐、祖纳、王坦之、支遁及“竹林七贤”中的阮籍、王戎可为代表。

  蔡洪,字叔开,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初仕吴,后仕晋,晋惠帝元康(291—299)初为松滋令,有才名。他爱好围棋,作有《围棋赋》一篇,抒发自己的棋情。其中“或临局寂然,惟棋是陈,静昧无声,潜来若神……或声手俱发,喧哗操扰,色类不定,次措无已。……尔乃心斗奔竞,势使挥谦,携手低欺,朱颜妒嫌”一段,不仅将弈者的各种神态描绘得淋漓尽致,而且,实际上也是夫子自道,趣在其中。

  曹摅(?—308),字颜远,谯国谯(今安徽亳县)人,惠帝时官至襄城太守,颇有政绩。他为政之余雅好围棋,作《围棋赋》一篇以见情志,自称是“既好其事,而壮其辞”、“当无为之日,差见玩于君子”。意思是这篇赋是为自己的围棋旨趣张目的,风流儒雅,可见一斑。

  殷仲堪,陈郡(今河南淮阳)人,官至荆州刺史。袁羌,字里不详,是一个治《易》的学者。二人皆好围棋。殷仲堪在都时,常出去看人下棋。一次,袁羌与人在窗下下围棋,殷仲堪在屋里问他《易》义,衰羌应答如流,而围棋不辍,一时传为美谈。

  羊氏家族是两晋时有名的士族。羊陶,名忱,字长和,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西)人,官至徐州太守。《世说新语·巧艺》载:“羊长和博学工书,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弈余艺奠逮。”这说明羊氏家族中下围棋的很多,只是技艺不如羊陶罢了。

  裴氏是魏晋之际的高级氏族,出了不少达官显贵。裴遐是裴绰的儿子,善言玄理,音辞清畅,与人谈论,一座嗟服。有一次他在平东将军周馥处与人围棋。周馥司马行酒令,裴遐耽思围棋未及时饮下。司马本已酒醉,不由大怒,将裴遐拽堕在地上。裴遐却毫不生气,面不改色地慢慢爬起来走还座位,又照样与人下棋。

  祖纳,字士言,范阳(今河北徐水北)人,东晋时官至军咨祭酒,是那个“闻鸡起舞”誓欲收复中原的祖逖的哥哥。祖纳最有操行,又有清言,也酷爱围棋。据《晋书·祖逖传》,王隐曾劝祖纳:“‘禹惜寸阴,不闻数棋。’对曰‘我亦忘忧耳。’隐曰:‘……天下大乱,旧事荡灭,君少长王都,游宦四方,华裔成败,皆当闻见,何不记述而有裁成?……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俱取散愁,此可兼济,何必围棋然后忘忧也!’纳喟然叹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耳。’”当时,天下大乱,东晋仅据东南一隅,士族人士和文人都充满悲观失望情绪,对前途感到忧虑,因此,祖纳用班固《弈旨》语,说下围棋能忘忧。

  王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南)人,累官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今河南林县)人,本姓关,少而任性独往,风期高亮,25岁入道。二人都嗜好围棋,而且对棋情棋趣都别有会心。《世说新语·巧艺》说:“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刘孝标注引《语林》说:“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与前说稍异。方幅,指事物之正当者。也可能指用布帛等围成幅障。因围棋是“手谈”不必出声,与一般娱乐不同,所以王坦之哀制中照下不误。

  “竹林七贤”是魏晋文人中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崇尚老庄虚无之学,优游于竹间林下,放旷不羁,大多喜爱围棋,而且有许多惊世骇俗之举。

  阮籍(210—263),宇嗣宗,三国魏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曾作魏国的步兵校尉,是著名的文学家。他为逃避司马氏集团的迫害,常醉酒佯狂,不拘礼教,傲然独得,喜怒不形于色。《晋书·阮籍传》说他极孝顺,他母亲死时,他正与人下围棋。消息传来,对局者请求罢棋,而阮籍却还要留对手决赌胜负。及至一局终了,他才“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竟将这种给人乐趣的活动变成了掩饰悲戚之情的凭借!

  王戎(243—305),字濬冲,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年轻时常从阮籍游处,结成忘年之交。据《晋书·王戎传》载,他也很孝顺,母亲死后,曾辞却吏部尚书的职务,像阮籍一样不拘礼制,表面上照样饮酒食肉。或者看人围棋,实际上藏悲于中,弄得容颜毁悴,扶着手杖才能起身。

  东晋士族以王谢两家最为显赫,这两个家族的人出将入相的极多,实际上是东晋士族政权的支柱。而东晋棋风之盛,也可以从这两个家族中的围棋活动中得到反映。

  王导(276—339),字茂弘,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西晋末他献策并拥立琅邪王司马睿在建康(今江苏南京)称帝,被任为丞相。历仕元、明、成三帝。他领导南迁士族,联合江南士族,对建立和稳定东晋的统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王导嗜好围棋,他的从兄王澄、从弟王廙、儿子王悦、王恬等都爱好围棋。王导一家不仅爱好围棋,而且棋艺水平还不低。《晋书·王导传》说他的次子王恬“多技艺。善弈棋,为中兴第一。”当时官至徐兖二州刺史的范汪曾著《棋品》,书中说:“(江)虨与王恬等,棋第一品,导第五品。”

  谢安(320—385),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年40余始出仕,孝武帝时位至宰相。《晋书·谢安传》说他“德政既行,文武用命,不存小察,弘以大纲,威怀外著,人皆比之王导”。其实他不仅在为政上同王导相似,在好棋上也同王导差可比肩。他在“淝水之战”中下围棋的故事,就广为流传。《晋书·谢安传》就记述了他在“淝水之战”中,两次下围棋的故事。一次是大战之前,与紧张失常的谢玄决赌别墅。一次是晋军大胜的捷报传来时,他不露声色地和客人下棋。

  两晋时期的围棋不仅开展得普遍深入,而且发掘出了围棋的新的功用,使围棋更富于艺术内涵和文化内涵,在三国和南北朝这两个围棋发展的高潮之间,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围棋肇始,其功用主要在益智教化上,娱乐仅在其次。后来,随着人们的教育方法的多样化和文化水平的提高,教化功能逐渐变为其次,娱乐功能渐渐变成主要功能。至少在春秋以后,围棋又多了射利这一功能。到两汉三国时期,原来的益智逐渐由斗智代替,变成枰上校兵,用智斗法,“弈以机胜”。而娱乐也开始分成“乐以忘忧”、“志之空闲,玩弄游意。”两晋时期,围棋除继承了汉魏斗智娱乐的传统外,陶情怡性和抒情达意的艺术成分明显增强,像蔡洪和曹摅的《围棋赋》文采焕美,感情细腻,表明他们在临局对弈时,更重视感情的流淌和抒发。至于阮籍、王戎遇丧不悲,谢安知捷不喜,又明显地是将围棋作为修身养性之道。

  围棋法自阴阳,变化多端,玄妙莫测,与《易》理本来就有相通之处。殷仲堪在袁羌下棋时问《易》,袁羌一边行棋,一边答《易》,给围棋深奥的义理又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和学术化的气氛。两晋文人士族、因其生活态度和生活习尚,在围棋中多追求一种风神高迈、潇洒放纵的有个性特征的情趣。像蔡洪、曹摅的清雅神秀,风骚独领,裴遐、祖纳的忘忧解恚,心无他累,阮籍、王戎的不拘礼教,我行我素,以及阮籍、王戎和谢安的悲喜不露,矫情镇物,都是凌轮前人,率然超脱、卓尔不群的个性化的表现。这种围棋态度和围棋情趣,对后世围棋,特别是文人士大夫围棋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谢安40岁前高卧东山,隐居不仕,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处世竞,而且兼善诸艺,既工书法,又善琴棋。位极人臣后,则以天下为己任,在淝水之战中,临战对弈,镇静从容,指挥若定,既赢得了纹枰上的胜利,又打败了符坚的百万大兵,保住了东晋的半壁江山。这种气度,很符合人们崇慕儒将之风,因此他围棋赌墅的故事,就成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又一个典故。而他那种行藏由己,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弈可定局制胜,为政可治国安邦的高世之行,在封建专制制度下,无疑具有一种抒发志得意满,告慰怀才不遇、宣泄积郁愤懑的象征意义。因此,他个人和他的围棋故事,便成了后世棋手、特别是文人士大夫棋手风仪神往甚至顶礼膜拜的对象。

  隐逸和出仕是一对由来已久的矛盾。到两晋时期,它已成了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的社会性无法排遣的情结。玄言清谈、挥麈打坐固然风流潇洒,但言必语、语必声,似乎又有还不怎么艺术化、还不怎么风流到极致的遗憾。于是,“坐隐”、“手谈”的名目则应运而生,它们不仅给围棋增添了富有想象力的雅号,而且迎合了文人士大夫的需要。前者使他们失去平衡的心理恢复平衡,得到慰藉,后者使他们在艺术活动中高雅尚文的讲求遣情见趣的心理得到满足。正因为坐隐、手谈极为形象、极为恰切、极为艺术地概括了围棋的特点和功用,故尔不胫而走,为人津津乐道,很快变成了围棋最典雅的别称。

  4.南朝时期:空前盛行的围棋

  东晋之后,古代中国进入了南北朝时期(420—589)。南朝先后经历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这期间,南方社会除东晋末和梁末有一些动乱外,其余时间都比较安宁,社会经济和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南朝文化是两汉文化到西晋文化再到东晋文化的延续和发展,是黄河流域中原文化向长江流域移植扩展的结果。它正好居于汉唐这两个古代文化极盛期的中间,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承前启后的作用。围棋在这样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继两晋蓬勃发展的势头,地位更加提高,普及程度和棋艺水平也更加提高,出现了极盛一时的局面,形成了围棋史上第二个高潮。

  南朝时期,历代帝王大都爱好并提倡围棋,而宋文帝在其中起的作用尤为突出。

  宋文帝刘义隆(424—453在位),是宋武帝刘裕的第三个儿子,即位之后,雅重文儒,躬勤政事,使南朝的经济文化在元嘉年间迅速发展,出现了东晋以来未曾有过的繁荣气象。他本人博涉经史,善隶书,爱好围棋,文化修养较高。他非常重视围棋,可以因棋艺授人以官,而且爱屋及乌,十分宠爱棋艺水平高的大臣。羊玄保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羊玄保,太山南城(今属山东)人,官黄门侍郎。《南史·羊玄保传》记载,羊很会下围棋,棋品居第三,宋文帝常常召他下棋。有一次宋文帝与羊玄保下棋,以郡作赌注。结果羊玄保赢了这局棋。宋文帝便真的让他当了宣城太守。这之后,羊玄保为政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成绩,却连转数官,频授名郡,先后到会稽、吴郡当太守。宋文帝对此还直言不讳:“人仕宦非惟须才,亦须运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尝不先忆羊玄保。”羊玄保当会稽太守时,宋文帝还专门派遣另一个围棋高手褚思庄到会稽,与羊玄保下棋,并将对局谱带回照谱复棋让他看。嗜好围棋而且因棋重人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前所未闻。

  自古以来,帝王赏赐臣下多为金银布帛等,而宋文帝则是第一个向臣下赏赐围棋局和围棋子的帝王。《宋书·何承天传》说,何承天是东海郡(今山东郯城)人,博见古今,为一时所重,官至延尉。他素好围棋,颇用废事。宋文帝便赐给他棋局棋子。何承天奉表陈谢,宋文帝回答说:“局、子之赐,何必非张武之金邪。”张武是西汉文帝时的一个大臣,他曾收受赂金,文帝察觉后,便更多地赐赏他金钱,以使自己感到惭愧而改正错误。显然,宋文帝赏赐何承天棋局棋子的目的,并不是要何承天不下棋,而是要他树立起正确的态度,要适可而止,不要因下棋而耽误正事。宋文帝作为一个比较有作为的皇帝,不仅爱好围棋、重视围棋,而且还告诫属下正确地对待围棋,这是十分难得的。

  宋文帝之后,南朝又出了好几个酷好围棋提倡围棋的皇帝。如宋明帝刘彧(465—472在位)、齐高帝萧道成(479—482)、齐武帝萧赜(483—493)、梁武帝萧衍(502—549)和梁简文帝萧纲(549—550)等。

  宋明帝棋艺不高,史称“甚拙,去格七八道”,但他却“好之愈笃”。他也像宋文帝一样,宠爱、擢用会下围棋的大臣,甚至为以善棋受宠的大臣杀掉心生妒忌的妻子。他还设置了一种管理围棋活动的专门机构——围棋州邑及其官员,对提倡围棋可以说不遗余力。

  齐高帝萧道成是南朝齐的第一个皇帝,博学多才,善属文,工草隶书,围棋至第二品,大概要算南朝诸帝中棋艺最高的一个。他经常和直閤将军周复、给事中褚思庄等下棋,而且累局不倦。萧道成出身“布衣素族”,为了长治久安,他吸取宋明帝因暴政而灭亡的教训,为政比较宽厚。他把这种宽厚的态度带进了围棋活动,对大臣平等下棋,遵守棋规,棋风较好。偶尔落子不当想改悔另行,大臣就是按住他的手不准改悔,他也不生气。萧道成能以较好的棋风宽厚待人,表明围棋有融洽气氛、冲击等级观念的作用。

  齐武帝萧赜也雅好围棋,并十分重视围棋的对外交往。曾命著名棋手王抗同北魏孝文帝派出的使者对弈,将围棋当作国与国之间礼仪性的交往内容之一。这对扩大围棋的影响,提高围棋的水平,起了很大的作用。从此,围棋不仅仅是一种娱乐和艺术活动,而且成了一种对外文化的交流项目。

  梁武帝萧衍,兼通六艺,围棋登逸品。逸品即超群之品、高品的意思。由于他爱好围棋,他的周围集中了一大批会下围棋和棋艺高的大臣,见诸史乘的就有十来人。他随时召这些人对局,“每从夜至旦不辍”。他曾以围棋和棋谱赐示任孝恭。任孝恭收到后,作了《谢示围棋启》。中有“笑古人之不工,知前事之已拙”等语,反映了梁武帝较高的棋艺。他还曾命人品定棋谱和校定棋品,自己也撰写了《棋品》三卷、《围棋赋》一篇。他的儿子梁简文帝萧纲、孙子后梁宣帝萧詧也工围棋,分别著有《棋品》五卷和《围棋赋》一篇。

  帝王对围棋的重视和提倡,以及对棋手的宠爱,使围棋的地位大大提高。围棋已成为朝廷中带有礼仪性的活动项目,甚至成了一些人凭借一技之长,晋升擢用的阶梯。另一方面,围棋的艺术地位也进一步提高并得到承认。三国吴时有“八绝”之称,其中已将围棋与书法、绘画并列。南朝宋时宋文帝亦有“五绝”之称,更将围棋和书法、诗歌并列。沈约《棋品序》还直截了当地说围棋“可与和乐等妙,上艺齐工”。围棋本来就和古代“六艺”有关,可是由于社会上围棋活动中的一些不良现象,以及一些人对它的偏见,使它一度蒙垢被辱,含冤负屈。而到南朝时,围棋的艺术功用和艺术地位已正式被承认,开始成为衡量一个人的艺术才能和艺术修养的标准之一。

  围棋地位的提高,使南朝的围棋之风空前地盛行起来,宗室皇亲、文人士大夫,以及民间的妇幼老弱、隐士、方外人士,靡不风从。出现了“晋宋盛世,逸思争流”的繁荣局面。宗室皇亲中,较出名的有宋建安王刘休仁、齐豫章文献王萧嶷、武陵昭王萧晔、始安王萧遥光、竞陵王萧子良、梁昭明太子萧统等。

  文人士大夫中的围棋爱好者就更多了。如宋扬州刺史南平郡公徐羡之、中书侍郎沈勃、尚书水部郎庚珪之、少府卿沈宪、尚书右丞荣彦远、中书监太子太傅王彧、光禄大夫颜延之、尚书吏部郎谢弘微、齐吏部尚书谢瀹、国子祭酒江斅、太常给事中萧惠基、梁侍中朱异、尚书令沈约、侍中兼国子祭酒到溉、太府卿韦黯、尚书水部郎刘孝绰、吴兴太守柳恽、中书黄门待郎陆云公、北兖州刺史陈庆之、陈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司马申等等。

  妇女下围棋的记载历来较少,致使许多人湮没无闻。宋明帝时有一个东阳女子娄逞却留下了记载。她善弈又解文义,曾女扮男装,官至扬州议官从事。后被发觉,才驱令东还。南朝时还流行两首《谈曲歌》,有“方局十七道,期会是何处”“闻欢开方局,已复将谁期”等语,以棋局纵横交错喻期会无处,埋怨所欢之郎沉迷围棋,违误良宵,说明民间下围棋的妇女已相当多。

  围棋的特点和方外之人、隐士等的生活旨趣是十分相契的,因而它再自然不过地成了僧、道和隐士们喜爱的活动。南朝时期出现了爱好围棋的隐士的明确的记载,如陶弘景、庚诜。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南)人,永明十年辞官隐居句曲山,是梁时著名的隐士。他很爱好围棋,而且棋艺不低,史有“善琴棋”之称。庚诜,字彦宝,新野(今河南新野)人,也是著名的隐土,数召不起,潜心佛教。史称他幼时即“聪警笃学,经史百家,无不该综。纬候书射,棋算机巧,并一时之绝。”

  5.民族融合中的北朝围棋和沉寂的隋代围棋

  西晋永嘉大乱后,匈奴、羯、鲜卑、氐和羌五个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在北方建立了许多割据小国,而北方氏族和一般民众则大量南迁到长江流域。三国时期,吴国的围棋迅速发展,使围棋活动的重心已经出现偏南的趋势,而晋末的动乱则使围棋活动的重心彻底地南移,北方围棋一度出现了停滞和衰退的现象。后来,随着各少数民族对汉族先进文化的吸收和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北方的围棋又恢复和发展起来。像鲜卑族建立的前燕,氐族建立的后凉等,围棋还比较流行。

  前燕最著名的棋手是罗腾。罗腾字寂龙,棋艺相当高,究尽其妙,独步当时。后凉王吕纂本人就好围棋,曾同方外棋手鸠摩罗什下棋。鸠摩罗什是著名高僧,棋艺也很不错,据说他与人下棋,能使对手死于处成龙凤形。

  南北朝时期,北方以北魏最为强大,经济文化比较发达,围棋爱好者很多,而且棋艺水平也很高。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酷爱围棋,他下棋有时竟到了不理政事的地步。《魏书·古弼传》载,古弼有一次入宫陈奏,正碰上魏太武帝与给事中刘树下棋,由于他专心纹枰,根本不听古弼的陈说,性格素直的古弼气得抓住刘树的头,一把把他拉下坐床,又揪他的耳朵,又用拳打他的后背。并说:“朝廷不理,实尔之罪。”魏太武帝这才赶紧放下围棋说:“不听奏事,实在朕躬,树何罪,置之!”叫古弼放了刘树,并听取陈奏。这个给事中刘树,看来也是因棋侍从皇帝的专职棋官。由于他地位很低,只能忍气吞气地代皇帝受过。

  文人士大夫中,最著名的围棋爱好者有魏子建、李韶、甄琛、裴询、张僧皓等。

  北魏最著名的棋手是范宁儿。范宁儿字号里籍均不见记载,《魏书·蒋少游传》说他“善围棋”。孝文帝在位时(471—499),曾随散骑常侍李彪出使南齐。齐武帝萧赜令名手王抗与之对局,结果范宁儿制胜而还。据《南史·齐武帝纪》载,南齐与北魏常有使臣往来。永明元年(483)到九年(491),北魏六次遣使来南齐。范宁儿随使事,当即在这9年间。按理说,江南围棋水平高于北方,王抗应取胜才对。但王抗是江南著名高手,擅名近20年,此时至少也有50多岁,他背有名手包袱,在御前与外使对弈不免紧张,加上精力不济,结果输了。这里面固然有偶然因素,但范宁儿的水平无疑也在江南高手之列。这说明从北魏孝文帝起,北朝围棋已发展到一个新的水平了。而派棋手随使南齐,表明北魏对围棋是相当重视的。

  北齐、北周的围棋继北魏之后又有发展。爱好者不少,著名的如河南王高孝瑜“复棋不失一道”,李搔“有才艺,音律、博弈之属多所通解”。在对围棋的认识上,也有了新的发展。黄门侍郎颜之推所著《颜氏家训》说:

  《家语》曰:“君子不博。”为其兼行恶道故也。《论语》云:“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然则圣人虽不用博弈为教,但以学者不可常精,则倘为之,犹胜饱食昏睡,兀然端坐耳。至如吴太子以为无益,命韦昭论之,王甬、葛洪、陶侃之徒,不许目观手执,此并勤笃之志也。能尔为佳。古为大博则六著,小博则二焭,今无晓者。此世所行,一焭十二棋,数术短浅,不足可玩。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颇为雅戏。但令人耽愦,废丧实多,不可常也。

  《颜氏家训》是以儒家传统思想教导子弟安身立命的,颇有影响。颜之推不主张玩博,因为数术短浅,而围棋则是雅戏,可以下,但也不能常下。这代表了当时士大夫对围棋比较普遍的看法,也反映出北齐围棋开展的情况。

  北齐最著名的棋手是王子冲。王子冲的字号里籍不详。《历代名画记》载:北齐杨子华,天下号画圣,时有王子冲者,善棋通神,号为“二绝”。他的棋势广泛流传,敦煌写本《棋经》中曾提到“子冲征法”,足见其征子之法十分历害。他还撰有《棋势》十卷,但后来失传了。

  总的看起来,北朝的围棋没有那种“晋宋盛士,逸思争流”的繁荣气象,爱好者的人数和棋艺水平也不及南朝。不过,百余年间也出过一些著名的高手,对围棋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废掉周静宗建立了隋朝。隋王朝的建立,结束了连绵三百多年的战争和南北分裂的局面,使国家重新归于统一。这本是一个扩大围棋文化交流促进围棋活动发展,提高棋艺水平的极好机会。可是隋炀帝杨广即位后,穷奢极欲,挥霍无度,残暴荒淫的统治致使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结果,从某种程度上说,围棋活动非但未能得到发展,反而有所倒退。在隋王朝统治的数十年间,棋坛极为沉寂,没出现过一个知名的棋手,也没留下一部棋艺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