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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谈的历史还原

四、麈尾:清谈家的风流雅器   

(二)麈尾的源流 

 麈尾究竟起源于何时,古代文献中无明确的记载。刘宋·张悦所写的《瑁麈尾铭》云:“移珍西陆,贲藻南。姚古流制,铄道飞文。”((《渊鉴类函》卷三七九引。《艺文类聚》卷六九引文无后二句))“姚”,通“遥”。《荀子·荣辱》:“其功德姚远矣。”唐·杨倞注:“姚与遥同。”故“姚古”即“遥古”,谓远古时代即有麈尾之制也。案“姚古”之“姚”,亦可作姓氏解。相传虞舜生于姚墟,因以为姓,见《史记》卷一《五帝本纪》注引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姚古流制”,谓虞舜始创麈尾之制而流传于后世。如此解释亦通。《陆机集》卷四《羽扇赋》: 

昔楚襄王会于章台之上,山西与河右诸侯在焉。大夫宋玉、唐勒侍,皆操白鹤之羽为扇,诸侯掩麈尾而笑。 

此系托寄之词,然以张悦之说观之,未必全属子虚。关于麈尾之信实记录,出现于东汉时期。《北堂书抄》卷一三四引李尤《麈尾铭》:             

成德柄,言为训辞。鉴彼逸傲,念兹在兹。 

依李氏所言,麈尾之柄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道德,持之以发言遣词,则具有教化之功用,故而可以烛照、警示那些放纵、倨傲之徒。《后汉书》卷八0上《文苑列传·李尤》: 

李尤字伯仁,广汉雒人也。少以文章显。和帝时,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杨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稍迁,安帝时为谏议大夫,受诏与谒者仆射刘珍等俱撰《汉记》。……顺帝立,迁乐安相。年八十三卒。所著诗、赋、铭、诔、颂、《七叹》《哀典》凡二十八篇。 

又《华阳国志》卷一0中《广汉士女》: 

……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杨雄之才。明帝召诣东观,作……《百二十铭》……,帝善之,拜谏大夫,乐安相。(《华阳国志校补图注》,页564) 

常氏所言与范晔颇为不同。明帝刘庄系光武帝之子,公元57~75年在位。常氏之言属实,《百二十铭》当作于这一时期。这组作品之佚文留存到现在的,凡八十四篇(见《全后汉文》卷二0)。从其总体情况看,李氏将当时上流社会的各种事物,无论巨细,皆笔之于铭。而细味《麈尾铭》之文意,可知麈尾为东汉贵族知识分子,特别是那些讲授儒家经典的学者所常用。在李尤生活的时代,麈尾代表着传统的道德规范和伦理思想,与后来中古士人手中的麈尾具有完全不同的文化意义。汉代麈尾的主要产地可能是著名的皇家园林上林苑。《文选》卷八司马相如《上林赋》: 

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沉牛麈麋。 

可见最迟在汉代,麈尾便已为知识分子所使用,只是流行的范围还比较狭窄。三国时期,麈尾开始见重于士人。盛唐画家阎立本的传世作品《历代帝王像卷》所描绘的吴主孙权,即手持一柄麈尾(《中国绘画史图录》,上册,页21)。晚唐画家孙位的《高逸图》作为《竹林七贤图》的残卷,极可能是顾恺之《七贤图》画本的嫡传(参见承名世先生《论孙位á高逸图ñ的故实及其与顾恺之画风的关系》),画中之阮籍亦手执麈尾(《中国绘画史图录》,上册,页50)。197261日至29日发掘的嘉峪关西晋壁画墓四号墓后室南壁有一幅“麈尾与便面”壁画(《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图版五六,2)。但贺昌群先生认为“谈士用麈尾,从史传来看,始于王、乐”。王衍、乐广是西晋人。王衍是王戎的从弟。王戎与阮籍统属“竹林七贤”。《晋书·王戎传》: 

阮籍与浑为友。戎年十五,随浑在郎舍。戎少籍二十岁,而籍与之交。籍每适浑,俄顷辄去,过视戎,良久然后出。谓浑曰:“浚冲请赏,非卿伦也。共卿言,不如共阿戎谈。”

阮籍因王戎,自然也会间接地影响于王衍。而王衍与王导为同族兄弟,平素颇多往还。本书(页56)援引《世说新语·雅量》八,足以说明这一点。又同书《容止》八: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恒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他的这一嗜好自然也会对王导发生影响。中古时代,琅邪王氏一族的清谈名士皆执麈尾,确实是渊源有自的。

       隋唐时期,麈尾仍在文士间流行。在敦煌石窟第四二0窟西龛外北侧有一幅隋代壁画《维摩变》(《敦煌》,页93),画中的维摩,手执麈尾,虽清羸有示病之容,而精神矍铄,颇具博学善辩,练达空灵的名士风采。麈尾是唐人雅集的常备之物。陈子昂《麈尾赋·序》云: 

甲子岁,天子在洛阳。时余始解褐,与秘书省正字,太子司直宗秦客置酒于金谷亭,大集宾客。酒酣,共赋座上食、物,命余为麈尾赋焉。(《全唐文》卷二0九) 

白居易《斋居偶作》诗曰:       

童子装炉火,行添一炷香。老翁持麈尾,坐拂半张床。(《白居易集》卷三七) 

乐天暮年在香山寺修身念佛,拂动的麈尾显示了他的闲静、超旷与优雅。晚唐之际,陆龟蒙亦作《麈尾赋》,赋中有云: 

……於戏!世路欹斜,藏讹掩瑕。阳矜庄而静默,暗奔竞而喧哗。贞襟枳棘,奥旨泥沙。虽然绝代清谈客,致此聊同王谢家。(《全唐文》卷八00) 

痛感于世风的颓败,这位天随子对晋人追慕不已,而一柄麈尾在手,便仿佛可以和王、谢诸人比肩并踵了。

       麈尾在宋代已不多见。南宋的谢翱写过一篇《玉麈尾》诗: 

客持麈尾柄,色夺环与。尘心随影祛,一片若行雪。神兽潜空山,何年探灵穴。忽失落人手,遂为谈者悦。……(发集》卷六 

这支白玉柄麈尾,美如流风回雪,温润、雅洁,令人神往。元、明、清三朝,麈尾亦常见于文人的吟咏:             

借居士蒲团坐禅,对幽人松麈谈玄。(张可久《折桂令·游龙源寺》,《全元散曲》,上册,页774)

日长秋馆罢抽豪,自在闲庭落麈毛。(李东阳《廷韶文敬联句见寄叠前韵一首》,《怀麓堂集》卷一四)

        从来名士夸江左,挥麈今登拜将台。(孔尚任《桃花扇·修礼》 

此类诗句,多为中古旧典之翻板,并非麈尾存于目前而形于歌吟。值得注意的是《红楼梦》中的两段文字: 

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鸳鸯偏接过麈尾来拂着。(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只见妙玉头带妙常冠,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跟着一个待儿,飘飘曳曳的走来。(第一0九回“候芳魂五儿承错爱,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毫无疑问,曹雪芹是亲眼见过麈尾的。这可能是麈尾之实物在中国古典文献中的最后的露影现形。红楼一梦,万事成空,漂亮的麈尾随着惨遭厄运的美人走入了无何有之乡。《红楼梦》这部世界大悲剧也为优雅的麈尾划上了一个永恒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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