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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谈的历史还原

三、清谈之方式 

清谈的方式问题,直接与我们对清谈的理解有关,因而特别重要。对于这个问题,应该从多角度加以探讨。 

(一)口谈与笔谈 

清谈或用口,或用笔,前者为口谈,后者为笔谈。二者虽凭藉不同,但在内容上亦有关联。从《世说新语》看,口谈是主要的清谈方式,但从其它材料看,笔谈也十分重要。《世说新语》所记载的口谈,多系结论性的东西,而笔谈则显示了具体的论证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口谈的不足。清谈家有的长于口谈,有的长于笔谈。《世说新语·文学》七0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又同门七三: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著笔难广,广又不能答。 

本条刘孝标注:“虞与广名位略同,广长口才,虞长笔才,俱少政事。众坐广谈,虞不能对;虞退,笔难广,广不能答。于是更相嗤笑,纷然于世。广无可记,虞多所录,于斯为胜也。”《晋书·殷浩传》: 

浩识度清远,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与叔父融俱好《老》《易》。融与浩口谈则辞屈,著篇则融胜,浩由是为风流谈论者所宗。 

又《南齐书》卷五四《顾欢传》: 

欢口不辩,善于著笔。著《三名论》,甚工,钟会《四本》之流也。又注王弼《易》二《系》,学者传之。 

根据这些记载,可知中古士人在口谈与笔谈方面,才能高下各自不同,两方面兼工的人物则比较少见。如葛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晋书》卷七二本传),尽管他自称为抱朴子,其实他也不失为笔谈与口谈兼工的清谈家,只是相比之下,他的笔谈才能更突出一些罢了。

现存中古士人的笔谈资料是非常丰富的。从广泛的意义上看,郭象的《庄子注》和王弼的《周易略例》《老子注》等等,皆可视为大部头的笔谈。嵇康的《声无哀乐论》(《全三国文》卷四九),裴的《崇有论》(《全晋文》卷三三),刘寔的《崇让论》(同上,卷三九),谢万的《八贤论》(同上,卷八三)和欧阳建的《言尽意论》(同上,卷一0九)等等,都是短篇的笔谈。也有许多重要的笔谈文献,我们今日看不到了,如钟会的《四本论》就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作品。《世说新语·言语》七0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所谓“虚谈”,是指口谈,“浮文”,即指笔谈。在这两方面并重的前提下,当时的清谈家更崇尚口谈,因为口谈较笔谈来得更方便一些,而且具有独特的韵味(说详下文)。

笔谈的方法一般比较简单,主要有以下几种:

第一,自问自答的方法。即先提出一种观点,然后加以批驳,并阐述自己的观点。嵇康《养生论》:“世或有谓: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寿百二十,古今所同,过此以往,莫非妖妄者;此皆两失其情。”所采用的即是这种方法。

第二,答难的方法。如嵇康作《养生论》,向秀作《难养生论》(同上,卷四),对他的观点提出不同意见,嵇康又作《答难养生论》(同上),进一步申明自己的观点。

第三,问难的方法。晋人孙盛(302~373)撰有《老子疑问反讯》一文,其论辩方法就是问难式的,兹录其一节如下: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人不为盗。常使民无知无欲,使知者不敢为。又曰:“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下章云:“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盛以为民苟无欲,亦何所师于师哉?既所师资,非学如何?不善师善,非尚贤如何?贵爱既存,则美恶不得不彰,非相去何若之谓?……(《广弘明集》卷五) 

孙盛是一位非老主义者,他在这篇文章的重点部分,以问难的方式表现了自己的思想。这样的论文,在中古时代多不胜数。如张辽叔作《自然好学论》(戴氏校注本《嵇康集》卷七),嵇康持不同意见,便作《难自然好学论》;时人有《宅无吉凶摄生论》(同上,卷八),嵇康便作《难宅无吉凶摄生论》,对方又作《释难宅无吉凶摄生论》(同上,卷九),嵇康复作《答释难宅无吉凶摄生论》。当时的学术风气比较民主,绝不以地位、声势压人,朋友、同道之间据理立论,心平气和,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学术精神。这种笔谈,要求条分缕析,逻辑严密,以求彰明真理,得出结论。口谈在这一点上与笔谈大不相同(说详下文)。

尽管如此,在口谈与笔谈之间还是有一定联系的。就同一论题而言,往往是口谈在先,笔谈在后。口谈是笔谈的前奏,笔谈是口谈的深化。中古时代大量的玄学以及其他方面的学术论著,或多或少都吸取了口谈的成果。一般说来,口谈的随意性大一些,科学性也要差一些,而笔谈往往是比较严谨、比较规范的,因为当时人写文章不仅要给朋友看,而且是要传之后世的。而清谈家们在进行口谈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往往只图一时的快意和尽兴。事实上,即使在今日,人们在口头上进行学术讨论的时候,也不会奢望自己的一番高论能够流传久远,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要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写出精彩的文章。然而,口头上的学术研讨,必然有益于书面文章的创作。口谈如汤汤流水,笔谈似巍巍高山;口谈如乱云飞渡,笔谈似长空湛碧;口谈如空穴来风,笔谈似大地苍茫。……¾它们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情致,我们是不能厚此薄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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