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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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方多传于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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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婚礼进行曲。身着结婚礼服的孙坤和何菲,在金童玉女小相傧的牵引下,走向前台。主教问,你愿不愿意娶这位小姐做你的夫人?孙坤朝何菲微笑,我愿意!主教又问,你愿不愿这位先生做你的丈夫?何菲看孙坤恬恬一笑,我愿意!主教说,我以圣父圣母的名义宣布,这两位新人结为夫妻,愿你们白头皆老,上帝永远与你们同在。突然,何菲一头栽倒,死了。孙坤大惊失色,失声痛哭。人大部分是由水组成的,是哭不干的。他想。

    孙坤,孙坤!华玉琴使劲将他摇醒。鬼叫死喊的哭什么?

    孙坤坐起,揉揉迷糊的眼睛说:恶梦!

    把我吓一跳。华玉琴转身,不一会鼾声大作。

    孙坤做梦惊出一声冷汗。我怎么会做这种怪梦?大概外国电影看多了。孙坤常溶于梦乡。梦中,他与何菲在一起的梦有好梦、恶梦,稀奇古怪、不可思议的梦。人的本性希望自由而梦恰恰是自由的,梦境犹如一部电影,有黑白色的梦,也有五彩缤纷的彩色梦。

    大饭厅里熙熙攘攘,泛出一股人浊味。孙坤在食堂里排队买饭菜时,第一眼看见何菲,觉得像他表妹。她有着令人着迷的黑眼睛,雕塑般的下颚及颊骨,无瑕清亮的肌肤及自然卷曲的栗色秀发。他冲她微笑,她也答之一笑。太阳微笑得最红,月亮微笑得最静,她的微笑最美。经过一个学期的行注目礼,孙坤和何菲终于有了语言交谈。再后来确定了恋爱关系。移情?对表妹的爱慕移情于何菲?孙坤想。何菲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大家闺秀气息,脸部线条极有个性,身材性感,而她对此也颇善适时地运用。就这点不像表妹。如果没有第三者插足,孙坤与何菲自然会结为夫妻,还会有一个像何菲一样漂亮的小孩。孙坤几年后一直这样想,也常做这样的梦。 人生一场梦,人死梦一场,梦里享荣贵,梦醒在穷乡。时时在做梦,不觉梦黄梁,梦中若不觉,枉作梦一场。

    孙坤是在6.26国际禁毒日参观强制戒毒所,见到何菲的。房前屋后几乎所有的空地上都是碧绿的草坪和观赏植物;墙是雪白的,走道和戒毒室地面铺着色彩淡雅的地砖,给人以一种肃穆、宁静、纤尘不染的感觉。所内高悬一巨大横幅,黑底白字:烟枪一支,未闻炮声震地,打得妻离子散;锡纸半张,不见烟火冲天,烧尽田地房廊。如果不是这幅标语,孙坤还真看不出这是强制戒毒所。

    在临毕业的一学期,何菲爱上了款爷康平。她与孙坤正式分手时,一改以往传统的服饰式样,穿低低的领口、短裙子、太阳镜、牛仔裤。她看上去从来没这样美丽,或者说是性感。我们分手吧!何菲还流了泪。分手?孙坤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颅腔里隆隆作响,眼球似乎随着其节拍向外凸现。他用食指抹了抹嘴唇上冒出的小汗珠儿。蟋蟀在校园里白痴般地低吟。他真想用刀捅那情敌。

    孙坤觉得何菲像表妹一样,死了。

    康平在改革开放之初,当个体户发了财,自染上毒瘾,20万家财,两年就挥霍一空。何菲丈夫吸毒,起初她还劝过他,但架不住耳濡目染,她终于也学会了吸毒。康平结果被抓起来了,而何菲也给送进了戒毒所。

    孙坤以中医学者的身份参观戒毒所,他将与强制戒毒的医生共同研究,用中药来戒毒瘾。他见到吸毒者的模样,有的百病缠身,有的像一具骷髅,有的连路也走不动。他们被强制来戒毒;饭菜端到嘴边,不吃,只会叹气,仿佛那也是毒品,任何东西抓到手里,都先吸服一下,连泡泡糖都不会嚼,只会吸。人吸毒等于选择死亡,吸毒者活着时候,男人丧态,女人丧德。孙坤得知何菲在这里,便征得所领导同意,与何菲见面。

    是你?何菲吃惊,尔后埋下头。

    孙坤见到何菲,吓了一跳,原先红润的脸蛋变得像死人的脸,原先丰满的身材变得像一具骷髅。
你学医的,吸毒后果,没考虑?孙坤问。考虑过,也自己戒了三四次。何菲说。但我戒得了,守不住,要守着海洛因不吸,我没办法。孙坤想,何菲要嫁给他,也不会落此地步。现在感觉,还好么?还好,有时有点难受。何菲说。她抬头,眼泪盈盈。你夫人孩子好么?都好。孙坤觉得鼻子酸济济。你会好的,没事的。说话口吻像当年安慰痛入膏肓的表妹。

    孙坤同意替苏洪生记录整理医案医方,也有为何菲的缘故。他在一星期后,从洪老处讨得戒毒丸秘方。

    固本戒烟断瘾丸。苏洪生说。他说的烟,自然是鸦片烟,不是比鸦片更毒的海洛因。党参、罂栗壳各六两、茯苓四两,白术、当归各三两,陈皮、半夏、川贝、甘草各二两,附子、肉桂各一两,沈香八钱,蔻仁、雷丸、史君子各一两五钱,大土皮一觞为末。栗壳煎汤法丸。此丸照烟瘾大小,先一时服。如一钱烟瘾,服药亦一钱,服后精神渐增。见烟自恶,毫无后患。如二三年之浅瘾,半月必断,若年久之瘾,25日断根。断瘾之后,倘有余之家,再服百补养原丸一料,实有延年益寿之功。我还有秘制苏氏十八味戒烟丸。明党参、纹党参、橘红、杜仲、枣仁各三钱,茯苓四钱,法半夏五钱、玉竹、旋覆花、益知仁、罂栗壳各二钱,枸杞、炮 、炮姜、灸甘草各一钱五分,沈香六分,赤糖四两,红枣十个,烟灰五钱。随瘾大小的量加减,熬膏或和丸。我叔叔原来也是鸦片鬼。吃我的药戒了。当天下午,孙坤踏上自行车直奔强制戒毒所,到达目的地已大汗淋漓。所领导和有关医务人员研究半天,对是否采用苏洪生的戒毒秘方,意见不一。那场景有点像是乌拉圭贸易谈判。主治医师说,丸药方里都用罂栗壳,行不通。孙坤说,现今医院,镇痛药,常用阿片、吗啡、杜冷丁。阿片,罂栗,未成熟果实,浆汁的干燥物,也用么。屋里是持久的沉默。唯一能听到的是隔壁盥洗室自来水滴水声。所长像巴顿将军,口气坚决,来强制戒毒者,我们不能再用罂栗壳来戒毒瘾。一群白痴,孙坤想,用罂栗壳作药引,又不是用罂栗壳吸毒。

    日落西山,室内光线渐暗。戒毒所方终于采纳孙坤的妥协方案,剔除罂栗壳,其余不变,先试用,有效再推广。

    薄暮时分,天际一片紫红色,晚风夹带着灰尘,常钻入孙坤的眼皮里。中药方剂是不得任意加减的固定处方,丸方减去一味,还灵验?何菲服之若何?孙坤骑车回家,路上一头心思,几次闯红灯,被罚款。有次差点和黄面的亲吻。司机急刹车,探头喝道: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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