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董新芳

登记号:21-2001-A-(0656)-0115

 

 

 

 

第九章

    张光春一心想夺插在黑风沟的那面红旗,他冒着胆子给公社报了日炼钢铁六十吨,他满以为这下红旗非他莫属了,谁知黑风沟报出了日炼钢铁八十吨,而赵沟报出了日炼钢铁一百吨,黑风沟没保住红旗,而被赵沟夺去了。第三天,张光春报出了日炼钢铁一百三十吨,赵沟报出了一百四十吨,而黑风沟报出了二百吨,黑风沟又把红旗夺回去了。张光春已经虚报了一百倍,乃至一千倍,结果“钢铁元帅”的红旗还是与他无缘,他连边都没沾上。张光春心想,看来要夺这面红旗非虚报一千倍或者一万倍不可了,但他没有这个胆量。他知道牛皮吹得太大是要破的。一旦牛皮吹破了,就象一颗炸弹爆炸,被炸死的首先是他,因为这个牛皮是他在吹。

    对于夺工业这面红旗,张光春觉得实在太难了,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张光春动起了夺农业红旗的心思。但农业生产周期长,一年只有夏秋两季才进行评比,农作物收完了,谁的亩产最高谁就是“粮食元帅”。要想夺农业上的红旗比夺工业上的红旗还难。张光春心想,必须来个出奇不意,一鸣惊人,一举夺得。张光春明白,出奇制胜历来为智者所为,一鸣惊人历来为高人之举,他是一个凡人,要做到这一点是极不容易的。张光春陷入了沉思之中。经过几天的冥思苦想,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张光春找了一亩展平的土地,那块地土质肥沃,名淤泥平。泥土是常年累月雨水流过时带来的淤泥,淤泥中夹带大量的树叶杂草,泥土深厚,颜色紫黑,这是全村最好的一块土地。

     张光春把淤泥平作为他的试验田。

     阳春三月,大地复苏,万物皆醒。小草伸展着双臂从泥土中钻出,细嫩的新芽象刚刚生下的婴儿,展示给人们一张张新鲜的稚嫩的可爱的小面孔。山上的树木被砍光了,小草忙忙碌碌地装点着光秃秃的群山。社员们也象小草一样开始忙碌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男社员依然忙忙碌碌地炼钢铁,公社的干部依然忙忙碌碌地催报数字,女社员依然忙忙碌碌地耕田种地侍弄庄稼,这是大跃进开始就落在她们身上的重任。她们除了耕田种地,农闲时还要到神河边背铁沙。

     张光春把何大流一干人调了过来,树砍光了,砍树队这一帮人也无事可干了,他们是壮劳力,有的是力气。张光春指挥他们在淤泥平的正中间挖了一个正方形的大土坑,长五丈,宽五丈,深五丈,然后从其它土地上运来熟土拌着人屎牛粪将大坑填平。张光春亲自选了一棵又粗又壮的红薯苗,亲手栽在填满人屎牛粪和熟土的大坑的正中间,何大流他们挑了十担井水八担河水五担泉水浇灌在红薯苗周围,张光春听着泥土中发出的吱吱的贪婪的吸水声,望着那棵叶子支楞着的红薯苗,好象看到了迎风招展的大红旗,心里暗暗高兴。红薯苗栽下之后,张光春每天清早起床后首先来到淤泥平,象他父亲张大爷每天清早看坟地一样看望那棵红薯苗,不同的是,张大爷为坟头扯草,为坟头垒石,张光春是夹着一泡尿来浇灌他那棵红薯苗。他听别人说早上那泡尿比平时的尿养分高,早上的头一泡尿还可以治病,有很多人专接早上小娃儿的头一泡尿喝,因此他把他早上头一泡尿也看得很金贵,他是舍不得屙在家里的茅坑里的。张光春对着红薯苗哗哗地放完腰水,胀鼓鼓的小肚子顿时也就舒服多了,他虽然屙了一大泡尿,但那泡尿好象屙在了棉花堆上,焦渴的土地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觉得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一个人的尿太少了,他得动员全村的男人们早上都到这里来屙尿,并且要带上自己娃儿早上的头一泡尿,用他们的头一泡尿来浇灌这棵红薯苗,使它茁壮成长,早结硕果。在张光春的精心照料下,红薯苗果然不负所望,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藤蔓粗壮,叶子大如巴掌。月余时间,红薯的藤蔓就覆盖了那个大坑,远远望去好似一片倭瓜地。张光春心里十分高兴,暗暗得意,他常常背着双手哼着豫剧在试验田里走来走去。

     转眼间,夏过秋至,秋去冬来。霜降是红薯成熟的季节,也是张光春最为激动的日子,他亲手栽种的红薯王就要显山露水了,它就是农业的红旗,粮食的元帅。张光春又一次调来了何大流和砍树队全体队员,组织他们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研究布署挖红薯的方案。张光春首先要求他们,红薯秧子要从根部割起,藤蔓一根也不许弄断,就象要砍倒一棵大树,但要保住完整的树冠。挖红薯时,先从大坑的边沿动手,慢慢向中间推进,打包围战。每根红薯都要完整,一点也不准挖烂。张光春布置完毕,亲自站在现场指挥,何大流按照张光春的要求,慢慢将红薯秧子从根部割断,然后象梳理少女的秀发似的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梳理着红薯的藤蔓。那棵红薯秧子从古至今确实罕见,如果要用牛车拉,足足可装两大车。但他们没有拉走,而是理得整整齐齐放在试验田一边。小伙子们开始下镢头了,四方各有四个人分别从两头动手,一个挥着镢头挖,一个舞着铁锨铲,象挖战壕一样,他们仍然挖五丈深,展平的淤泥平上出现了一个五丈见方的“口”子,尤如天神用巨笔写下的。小伙子们不停地挖着,慢慢向中间蚕食,中间那块土地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岛,而且越来越小。张光春站在边上,目不错珠地盯着坑里,“小岛”越小,他的心里就越着急,象狗舔磨盘似的不住地移动着脚步,从东边到西边,又从西边到东边,沿着坑边转个不停。“小岛”就要被海水吞没了,坑边的泥土已堆积如山。张光春的眼睛看酸了,看花了,冒着金星,闪着火花,但红薯仍未出现。张光春着急了,心如火燎,急似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此时,一个小伙子突然叫了起来:

     “快看,红薯!”

     张光春急忙来到小伙子身边,弯腰问道:

     “哪里哪里?我看我看!”

     其他人也都停下镢头望着那个发出惊叫声的小伙子。

     “这里有根筋。”小伙子把他挖断了的那根形似蚯蚓的红薯根须从泥土中轻轻捏起递到张光春面前。

     “你叫球!大惊小怪。我还真以为你挖到了红薯王,结果是一根还没有狗球粗的筋。”张光春刚听到惊叫声时的高兴劲儿象大海退潮顿时消失了,他把红薯筋往地下一丢,对着围在他身边的人说:“看球啥,快挖!”

     小伙子们加快了速度。虽然天气寒冷,但个个头上都冒着汗水。他们终于把“小岛”吃掉了,但连一根成形的红薯也没有挖出来,挖出来的全是指头粗细的根须,最粗的莫过于大脚趾头。他们把根须收拾在一起,装了满满一大箩筐,足足有二十来斤。张光春看了,象泄了气的皮球,不住地唉声叹气,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走了。

     张光春回到家里,气得连饭也没吃便倒头睡了,他想不通,为了创高产,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什么办法都用过,但一点效果也没见。种谷子,他试过密植,一棵挨一棵,可结果是苗瘦株矮,身子发黄,吐出的穗儿象苍蝇头那么大,那哪里是谷子,简直是狗尾巴草,轻飘飘地仰着头,望着天,连腰也不弯一下。红薯可算稀植吧,一亩地一棵苗,可它却只长藤蔓不结红薯,这与白胖的媳妇不生娃儿有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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