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曾指示成人之道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这里的“诗”指诗歌,具体而言,即是《诗三百》篇。“礼”原是指社会事物内在之理,正如《礼记·仲尼燕居》所说:“礼也者,理也。”
在孔子心目中,礼主要是指周王朝以来形成的礼仪廉耻道德规范。“乐”有两读,一读作音乐之“乐”(yuè),一读作快乐之“乐”(lè)。作为成人之道最高阶段的“乐”,应该是读为快乐的“乐”。
“兴于诗”是成人的第一阶段。诗歌是发于性情,感物而动的产物,它具有激发人的情趣,感发人的志意的作用。孔子曾教导他的儿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在孔子时代,当时诸侯国之间交往,多采用赋诗见意的方法,如果不学诗就不能掌握讲话艺术,难以承当社会交往尤其是外交的使命。在当代社会,诗歌的功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诗歌激发生命情感的功能并没有退化,许多小孩的父母会在孩子呀呀学语时就教他背诵浅显易懂、琅琅上口的唐诗,那些诗歌美妙的音节在幼小的心灵中扎根,有助于开发心智,增进孩子的智商和情商。
“立于礼”是成人的第二阶段。在第一阶段由诗而兴起的情感有可能向正、邪两个方向发展,要让人的情感操守导向于中正、高尚的方向,还必须用“礼”来加以规范。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古代的“礼”,主要指《三礼》书中所规定的各种节文度数,随着时移事易,大多已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但是,“以礼(理)节情”的基本道理仍然没有过时。当代社会,“礼”与“法”相结合,既有显性的刑事法庭,也有隐性的道德法庭,作为公民,必须“以礼(理)节情”,让自己的言行举止符合社会道德行为规范,才能自立于世,受到他人与社会的尊重。
“成于乐”是成人之道的最高阶段。“礼制”毕竟是一些外加的强制性规定,人的性情受到“礼”的约束,难以自由自在地发展成长。要让人的性格得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自由舒展,孔子认为,必须诉诸于“乐”。“乐”是一种平和、喜悦、融恰的人生理想境界。结合孔子“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的论述来加以考察,知晓不如喜好,喜好不如快乐。“乐在其中”也是人生追求学问真理的最高层次,是审美人生的实践体验。
宋代理学家张栻解释说:“知之者,知有是道也;好之者,用工之笃也;至于乐之,则工夫至到而有以自得矣。譬之五谷,知者,知其可食者也;好者,食之者也;乐者,食之而饱者也。知之而后能好之,好之而后能乐之,知而不能好,则是知之未至也;好之而未及于乐,则是好之未至也。此古之学者所以自强而不息者欤!”(《论语解》巻三)按照张氏的理解,由“知”到“好”再到“乐”是循序渐进的三个阶段。
宋代文学家苏轼对此却有不同的理解,他说:“夫惟圣人,知之者未至,而乐之者先入,先入者为主,而待其余,则是乐之者为主也。若夫贤人,乐之者未至,而知之者先入,先入者为主,而待其余,则是知之者为主也。乐之者为主,是故有所不知,知之未尝不行;知之者为主,是故虽无所不知,而有所不能行。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知之者与乐之者,是贤人、圣人之辨也。”(《中庸论上》,《东坡全集》卷四十一)按照苏轼的理解,“乐”是知行践履的基础,只有以“乐”作为先入为主的基础,才能自觉自愿地去认识和实践。如果我们扬弃苏轼话语中圣人生而知之的意味,只是从常人的角度来进行分析,应当承认,苏轼的理解也是相当具有启发性的。现代教学理论提倡趣味教学,主张首先引发学习者的兴趣,让学者在充满乐趣的学习过程中,自觉自愿地接受知识的熏陶和人格的提升。这种现代教育理论与苏轼“先乐后知”的思路可谓不谋而合。
孔子认为,在他的弟子之中,颜回是达到成人最高阶段“乐”境的人,他夸赞道:“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颜渊》)
然而,“孔颜乐处”到底是什幺呢?历代学者争议很多,明代学者刘宗周对此有一个断案,他说:“茂叔(周敦颐)教人,毎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此个疑案,后人解开,消得一似指空,花蹈幻影,无有是处。程子(颐)说不是贫又不是道,朱子(熹)又说未尝不是道,若有极口道不出者,毕竟是何事?此事不从言说得,不从妙悟得,学者须实学孔颜之学,始得孔颜乐处即是孔颜学处。”
(《论语学案》卷三)按照刘氏的见解,孔子和颜回追求学问与真理的浓厚兴趣便是所谓的“孔颜乐处”。
相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相信现代的青年从孔子的言论中受到启发,也能够在求学和求真的生命历程中得到由衷的快乐,建构起自己的精神家园,实践自己的审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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