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典优雅。王仁杰的剧作充满了古典的韵味,这是 大家都注意到了的。我们可以从他那里发现古典的精深、优雅、淡泊、 宁静。他是真正对古典传统泡进去、化出来的剧作家,他的浑身上下
总透出传统的余香。王仁杰是怀着对古典传统的敬畏而进入戏剧创作 的,他懂得传统的博大与精深,他因而尊重传统。人们常说无知者无 畏,但我也说:无知无畏多盲目,知畏而后勇有韧力。当前的戏剧在
推进,而文学在退位,剧坛上少有戏剧诗人在坚守,仁杰就是这少有 的戏剧诗人之一,他在当代戏剧创作中高扬起戏剧文学的大旗。
二,互为借势。梨园戏得仁杰而新枝发,仁杰借梨园戏而入殿堂。 福建梨园戏是今存最为古老的剧种之一,它的历史渊源甚至可以一直 上溯到宋元南戏,其音乐特征是曲牌体,须作家填写长短句曲词,而
今天填长短句有成就的作家少(多数剧作家写的是板腔体的齐言诗), 郭启宏是一位,仁杰是另一位,他们的风格又不同。梨园戏因其古老 而遭冷落,但遇到了仁杰。仁杰使老树开花,为古老添华彩,并且在
梨园戏中游刃有余之后,他又将笔力延展到昆曲,另外一种长短句曲 体。仁杰能够出神入化地驾驭传统戏曲形式,同时就在驾驭古老的基 础上得到借力,一跳而远。高层次戏剧文学与古典传统的结合,演为
世俗泛滥中的亮丽风景。
三,笔墨意趣。仁杰的剧作都是可读可演的,得古典传神之韵。 这里又可以分作四个方面来谈。1,他的视界进入对象的内心情感, 开掘普通人的内宇宙,这—笔法由传统戏曲而来。传统戏曲总是表现
世态人情,情恋感受的。他不大开大阖、纵横激荡,但却鞭僻入里、 烛照幽微。我们常说写戏即写心,戏核不在外部动作而在人物的内心 冲突,仁杰的戏就探入了这一重境界。因而我们看他的戏,有用锯子
锯自己神经的功效:颤、麻、酸。但他又有时代思考的起点与个人特 点,比如大家归纳他的戏为情欲与理性的冲突、女性视角等,我觉得 其内蕴总含括一种对人性与灵魂的叩问。在他的戏里,传统与当代沟
通了,他从而实现了从古典向现代的跨越。2,他的结构得书法布局 之韵,张弛有度、疏朗有致。他的戏,笔墨干净,惜墨如金,无枝无 蔓,单纯洁净,给人以清俊雅丽的感觉,这是他古典的韵味,也是他
结构的特征。他的善用科诨,以及善于出神出梦,都使得结构有变势, 节奏有紧缓。3,他的创作心态优雅自如、从容镇定、气定神闲。他 不是那种苦吟诗人,写戏好像随手拈来,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的《节
妇吟》、《董生与李氏》、《皂吏与女贼》,皆一空依傍、自铸佳构, 虽大有庄生梦蝶、苏三起解旨趣,但又决不相同。4,他的笔法充满 对情致、意趣的追求与把玩,于疏朗中见情趣,含蓄而不张扬,不见
强烈喷发、倾泻式控诉,厚积薄发,淡而出之。我由之想到了暗香疏 影这个意象,其中暗寓了中国传统美学的一个特征。
四,后发先至。在我的印象中王仁杰于福建剧作家群中出现较晚, 说他大气晚成决非事实,这是时代风气播弄的结果。当时代处于狂飚 突进的阶段时,他主动地疏离主潮,自我放逐在边缘,并非寂寞地修
炼自我,特立独行,冷眼向洋,不为浮躁所动,不失己而随人,长期 自我坚守,以至于当我们蓦然回首时,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然而曲 径通幽,山回路转之后则是别有洞天。王仁杰的后发先至,使他达到
了一重清新的境界。
最后我还想说一点进言。王仁杰已经把长短句体的填词发挥到极 致,并在人情戏成功的基础上放手挥洒,《陈仲子》、《琵琶行》这 类戏,初学者决不敢碰,它们的个性突出,风格独特,追求明确,偏
师轻出,然而舞台性减弱,更加进入文人戏的范畴。我说,单纯是仁 杰的鲜明特色。单纯如果附丽于人情,不失为古典诗剧;单纯如果仅 附丽于文思,有走进象牙宝塔之嫌。不知仁杰先生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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