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诗选

渡飞矶("Dover Beach"
Mathew Arnold

平潮静素漪,明月卧娟影;
巨崖灿冢湾,清光露俄顷。
夜气策寒窗,铿锵入耳警。
游波弄海石,鍻来任扑打,
冲流断复续,长夜发悲哽。
在昔希腊贤,此声听伊景,
苦海叹茫茫,溯洄递灾眚。
北海千载下,吾乃同深省。
怀彼上世民,天真曷完整,
方寸生春潮,忠信溢耿耿;
季叶风陵迟,此道不复永。
希微荡归汐,凄风送余骋。
但见新奇生,大地成幻境。
岂知嚼蜡味,亲仇出暖冷。
风雷无定姿,洪波恣骄逞。
翳曜有浮云,援溺孰从井。
深屑短兵接,奔腾杂顽犷。
月黑风雨晦,终古无怡靖。

沙漠里的星光
Laurence Hope

黄沙万里围著我们的营帐,
静夜的天空燃起了繁星,
沈默中咆哮著寂寞的豺狼,
惊醒了倦马长嘶数声。

只三尺的黄沙隔著我们——
我们只隔著一层薄薄的营帐;
但是我知道你离我远得很,
你仿佛在极北的远方。

我望著你帐裏的灯火暗影,
我在我的营帐前徘徊,探望,
我心中燃烧著饥饿的灵魂,
像东方通夜燃著的星光。

我知道你睡时的模样如此:
我知道你的脑袋向后仰靠,
你的睡眼蠓咙,你的乱发如丝,
你的睫毛映出了黑圈一道。

你听著你那应节的呼吸,
从微张的弯唇裏吐放出来;
只一层帐幕隔著我和你,
一层帐幕在风中颤摆。

你睡,我默默的守望你的营帐,
好像沙漠上的白帆一匹;
我知道便是这沙漠的宽广,
也不及你我之间的距离。

你是天空正中的白星一颗,
我是低处燃著的红色星球。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不算什麽,
还不及荒沙上哀嗥的野兽。

你睡,你睡,沙漠睡在你的四周,
紧张的金星照耀在头上,
我们都睡,你睡到无忧的醒后,
我把失恋的悲哀带入梦乡。

幽舍的麋鹿
哈代

今晚有人从外边望进来,
从窗帘缝裏直望;
窗外亮晶的满地发白,
今晚有人从外边望进来,
我们只坐著想,
靠近那火炉旁。

我们看不见那一只眼睛,
在窗外的雪地上;
桃色的灯光辉映著我们,
我们看不见那一只眼睛,
直发愣,闪著光,
四只脚,肢著望。

情愿
郝斯曼

是酒,是爱,是战争,
只要能永远使人沈醉,
我情愿天亮就醒来,
我情愿到天黑就睡。

无奈人又有时清醒,
一阵阵的胡思乱想,
每逢他思想的时候,
便把双手锁在心上。

从十二方的风穴里
郝斯曼

从十二方的风穴裏,
从旭旦黄昏的边际,
生命的诗把我织成,
一阵风吹我到这裏。

我还有一息的留连,
还不至於马上消逝——
捉住我的心,告诉我,
你心裏有点什麽事。

讲出来,我立刻回答;
我能帮你点什麽忙,
讲,乘我还没有登程,
走向那缥缈的家乡。

山花
郝斯曼

  郝斯曼写完他的第一部诗集时 ,准备告一段落(他的第二部——即最末一部集於是二十六年以后才出世的 ),因此在诗集后,缀上这一首跋尾式的诗,表明他对於自己的作品的估价。他这谦虚的态度适足以显著他的伟大。原诗没有题目,这里用的,是译者擅自加上的。

我割下了几束山花,
我把它带进了市场,
悄悄的又给带回家;
论颜色本不算漂亮。

因此我就到处种播,
让同调的人去寻求,
当那花下埋著的我,
是一具无名的尸首。

有的种子喂了野鸟,
有的让风霜给摧残,
但总有几朵会碰巧
开起来像稀星一般。

年年野外总有得开,
春来了,不幸的人们
也不愁没有得花戴,
虽则我早已是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