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大师

 

陈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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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寅恪研究现代中国学术原典

  授课教师:胡晓明

  讲授对象:研究生

  课时:    ③X20

    目的:  了解现代中国学术重要著作及学人的学术思想与方法、成就与问题。   

第一讲  陈寅恪及其代表作《柳如是别传》

   (一)从“陈寅恪热”谈起

      汪荣祖:《陈寅恪评传》(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

      吴学昭:《吴宓与陈寅恪》(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

      陈美延 陈流求编:《陈寅恪诗集》(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

      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三联,1996)

 

   (二)学术思想原点:不树新义以负如来

 ▲《世说新语·假谲篇》:愍度(支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往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序》云:“先生讲学著书于东北风尘之际,寅恪入城乞食于西南天地之间,南北相望,幸俱未树新义,以负如来。”见《金明馆丛稿二编》。又《陈寅恪诗集》:“渡江愍度饥难救”(《残春》1938);“江东旧义饥难救”(《由香港抵桂林》1942)“江东旧义雪盈头”(《送朱少滨教授退休卜居杭州》1951)。

  ▲《赠蒋秉南序》(1962):……凡历数十年,遭逢世界大战者二,内战更不胜计,其后失明膑足,栖身岭表,已奄奄垂死,将就木矣。默念平生,固未尝侮食自矜、曲学阿世,似可告慰友朋。……

  △1,学术方法→学术立场→学术目的→学术人格→文化理想

  ▲《寄傅斯年》(1927):正始遗音真绝响,元和新脚未成军。

  ▲《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铬》: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议论经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答北客》(1954):

    多谢相知筑菟裘。可怜无蟹有监州。柳家既负元和脚,不采萍花即自由。

    ▲《丁亥春日清华园》(1947):

    葱葱佳气古幽州,隔世重来泪不收。桃观已非前度树,稿街长(翻)是最高楼。

    名园北监仍(空)多士,老父东城有独忧。惆怅念年眠食地,一春残梦上心头。

  ▲《论再生缘》:端生心中于吾国当日奉为金科玉律之君父三纲,皆欲藉此等描写以摧破之也。端生此等自由自尊即独立之思想,在当时及其后世百馀年间,俱足以惊世骇俗,自为一般人所非议。……抱如是之理想,生若彼之时代,其遭逢困厄,声名湮没有,又何足怪哉!以何足怪哉!    

  ▲《元白诗笺证稿》:纵览史乘,凡士大夫阶级之转移升降,往往与道德标准及社会风习之变迁有关。当其新旧蜕嬗之间际,常是一纷纭综错之情态,即新道德标准与旧道德标准,新社会风习与旧社会风习并存杂用,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也。斯诚亦事实之无可如何者。虽然,值此道德标准社会风习纷乱变易之时,此转移升降之士大夫阶级之人,有贤不肖拙巧之分别,而其贤者拙者,常感受痛苦,终于消灭而已。其不肖者巧者,则多享受欢乐,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其故何也!由于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两种以上不同之标准及习俗以应付此环境而已。

    ▲《柳如是别传》: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馀,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

  ▲《挽王静安先生》(1927):

    敢将私谊哭斯人,议论神州丧一身。……

    吾侪所学关天意,并世相知妒道真。……

  ▲《王静安先生挽词序》: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

 

   (三)存在感受与学术移情、学术想像

  ▲汪荣祖《陈寅恪传》云:

    陈氏的著作,一如乾嘉诸老的著作,大都是属于考证、疏证、笺证、考释  之类,而不是有系统的史述(p248)。

  ▲焦理堂(循)者。《雕菰楼集·家训》云:

    近之学者,无端立一考据之名,群起而趋之。所据者汉儒,而汉儒之中,  所据者又推许、郑。……自擅为考据之学,吾深恶之。

  ▲汪氏又说:

    乾嘉诸老讲究小学,陈氏讲究语言的意义,有明显的继承关系(246)

  ▲陈寅恪《与妹书》(1923)中有一段话:

    如以西洋语言科学之法,为中藏文比较之学,则成效当较乾嘉诸老,更上  一层。然此非我所注意也。

  ▲张舜徽《清儒学记》:

    乾嘉的汉学家们,绝大部分是钻研几部重要经传,尽力于笺释、校勘的  工作;连一些常见的史书,都很少有人阅读,这在江藩的《汉学师承记》中,  已经再三慨叹过了⑥。

  ▲《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

    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激荡及外缘薰习之  故,咸有显著之变迁。将来所止之境,今固未敢断论。惟可一言蔽之曰:宋代  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已。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  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陈寅恪亦曾在这篇《序》中探究其中原因:

    有清一代经学号称极盛,而史学则远不逮宋人。……何以三百年间,史学  之不振如是?是必另有其故,未可以为悉由当世人主摧毁压抑之所致也。……  往昔经学盛时,为其学者,可不读唐以后书,以求速效。声誉既易致,而利禄  亦随之。于是一世才智之士,能为考据之学者,群舍史学而趋于经学之一途。

  ▲《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唐代武功可以称为吾民族空前盛业,然详究其所以与某甲外族竞争,卒致  胜利之原因,实不仅由于吾民族自具之精神及物力,亦某甲外族本身之腐朽衰  弱有以招致中国武力攻取之道,而为之先导者也。国人治史者于发扬赞美先民  之功业时,往往忽略此点,是既有违史学探求真实之旨,且非史家陈述覆辙,  以供鉴诫之意。故本篇于某外族因其本身先已衰弱,遂成中国胜利之本末,必  将为标出之,以期近真实而供鉴诫,兼见其有以异乎夸诬之宣传文字也。

  ▲批评梁启超的说法:

    斯则任公先生取己身之思想经历,以解释古人之志尚行动,故按诸渊明所  生之时代,所出之家世,所遗传之旧教,所发明之新说,皆所难通,自不足据  之以疑沈休文之实录也。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

   盖古人著书立说,皆有所为而发。故其所处之环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  明了,则其学说不易评论,……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  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同情,始能  批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否则数千年前之陈言旧说,与今  日之情势迥殊,何一不可以可笑可怪目之乎?

  ▲季羡林先生的这一段话:

    德国的民族性中有一突出的特点,这就是所谓“彻底性”(         Grundlichkeit),也就是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寅恪先生曾在几  个欧美国家留学,在德国时间更长,受业于(Heinrich Luders)诸大师,学  习梵语及其他古代语言文字,深通德国学者的治学方法。结果他把中国考据学  和德国考据学严密地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再济之以德国的彻底性,著为文章  。在考证方面,别人在探索时能深入二三层,就已经觉得不错了,再进就成了  强弩之末,力不从心了。而寅恪先生则往往能再深入几层,一直弄个水落石出,  其结论当然深刻多了⑧。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

    史论之作者,或有意,或无意,其发为言论之时,即以印入作者及其时代  之环境背景,……故苏子瞻之史论,北宋之政论也。胡致堂之史论,南宋之政  论也。王船山之史论,明末之政论也。……若更推论及文艺批评,如纪晓岚之  批评古人诗集,辄加涂抹,诋为不能。初怪其何以狂妄至是,后读清高宗御制  诗集,颇疑其有所为而发。此事固难证明,或亦间接与时代性有关……。

  ▲《与友人谈陈寅恪先生》:

     彼说可以助成己用,寅老自有其深切的现实关切存焉。参见同年(1951)  写作诗句:“同酌曹溪我独羞,江东旧义雪盈头。”坚持“江东旧义”即“不  负如来西来义”,即坚持中国文化本位。“桃观已非前度树,藁街犹是最高楼。  名园北监空多士,老父东城剩独忧。”即表明对于异质文化主宰中国思想界的  深忧。“八股文章试帖诗,宗朱颂圣有成规。白头宫女哈哈笑,眉样如今又入  时。”以及“刀风解体旧参禅,一榻昏昏任化迁。病起更惊春意尽,缘阴成幕  听鸣蝉。”“蝉鸣”即极单调的声音,即对于学术文化定于一尊的讥剌。可见  他的关心,乃是文化精神的方向。这不仅是写作《论韩愈》一文的心境,而且  是陈先生一贯的文化观,即“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  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即道家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  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也”(《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  查报告》)。陈先生的终极关怀与他的现实关切,始终是不可分割的。

 ▲我的研究方法,你是最了解的。我死之后,你可为我写篇谈谈我是如何做  科学研究的文章⑨。

  ▲《柳如是别传》“稿竟说偈”一首自叙其心情:

    剌剌不休,沾沾自喜。忽庄忽谐,亦文亦史。述来言情,悯生悲死。繁琐  冗长,见笑君子。失明膑足,尚未聋哑。得成此书,乃天所假。卧榻沉思,然  脂暝写。痛哭古人,留赠来者。

  ▲《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   因读此传,略书数语,付稚女美延藏之,美延尚知乃翁此时悲往事,思来者……”1953年《广州赠别蒋秉南》诗云:

   孙盛阳秋海外传,所南心史井中全。文章存佚关兴废,怀古伤今涕泗涟。

  ▲1964年《论再生缘校补记后序》又云:

   所南心史,固非吴井之藏。孙盛阳秋,同是辽东之本。

  ▲给吴宓的五首绝句,其中一首云:

   我今负得盲翁鼓,说尽人间未了情。

  ▲《论再生缘》:庚汪两文之词藻固甚优美,其不可及之处,实在家国兴亡哀痛之情感,于  一篇之中,能融化贯彻,而其所以能运用此情感,融化贯通无所阻滞者,又系  乎思想之自由灵活。故此等文,必思想灵活自由之人始得为之。

  ▲1927年《王观堂先生挽词序》云:

    吾中国文化之定义,具于白虎通三纲六纪之说,其意义为抽象理想最高之  境,犹希腊柏拉图所谓Idea者。……近数十年来,自道光之季,迄乎今日,社  会经济之制度,以外族之侵迫,致剧疾之变迁;纲纪之说,无所依凭,不待外  来学说之掊击,而已消沉沦丧于不知觉之间;虽有人焉,强聒而力持,亦终归  于不可救疗之局。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  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  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

  ▲《陈述辽史补注序》云:

    寅恪侨居香港,值太平洋之战,扶疾入国,归正首丘……回忆前在绝岛,  苍黄逃死之际,取一巾箱坊本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抱持诵读。其汴京围困屈降  诸卷,所述人事利害之回环,国论是非之纷错,殆极世态诡变之至奇。然其中  颇复有不甚可解者,乃取当日身历目睹之事,以相印证,则忽豁然心通意会,  平生读史凡四十年,从无似此亲切有味之快感,而死亡饥饿之苦,遂亦置诸度  量之外矣。

  ▲《吴宓与陈寅恪》:

    假爱国利群、急公好义之美名,以行贪图倾轧之实,而遂功名利禄之私。  举世风靡,茫茫一慨。吾国固然,欧美各国亦不异。且其中之为恶者,操术尤  工。吾留学生中,十之七八,在此所学,盖惟欺世盗名,纵欲攫财之本领而已

    救国经世,尤必以精神之学问(谓形而上之学)为根基。乃吾国留学生不  知研究,且鄙弃之。不自伤其愚陋,皆由偏重实用积习未改之故(p89)。

在谈到值得研究的中国学问时,他又说:

    汉晋以还,佛教输入,而以唐为盛,唐之文治武功,交通西域,佛教流布,  实为世界文明史上,大可研究者(p10)。

    自得佛教之补助,而中国之学问,立时增长元气,别开生面。故宋、元之  学问文艺均大盛,而以朱子集其大成。朱子之在中国,犹西洋中世之  Thomas Aquinas,其功至不可没。而今人以宋元为衰世,学术文章,卑劣不  足道者,则实大误也。欧洲之中世,名为黑暗时代Dark Ages,实未尽然。吾国  之中世,亦不同。甚可研究发明之也(p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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