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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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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丛》一、三两篇所见“名”的研究

曹峰
(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

 

  作者简介:曹峰(1965— ),男,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教授,研究方向:先秦秦汉思想史。

前 言

  作为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名”不仅仅是所谓“名家”所讨论的对象,也是道家、儒家以及其他各家学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郭店楚简中多次出现了“名”,郭店楚简中的“名”究竟是怎样一个面貌,通过这些未经后代修改整理的原始资料,了解那个时代存在的真实的名思想,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至今为止,笔者尚未发现一篇关于郭店楚简中所见名思想的研究,说明这方面的工作尚未得到学界的重视,笔者不揣冒昧,想在这里做些初步的整理。

  郭店楚简中所见的“名”主要集中于两个地方,即作为道家典籍的《老子》甲篇和《太一生水》,以及儒家思想倾向比较浓厚的《语丛》一、三两篇中。在其他篇章如《緇衣》、《穷达以时》、《成之闻之》中也能看到“名”这个词的使用,但大多作“名声”解,不必看作是重要的哲学概念,所以本文不视其为讨论内容。在道家典籍的《老子》甲篇和《太一生水》中,“名”作为重要概念出现。但郭店楚简《老子》甲篇和《太一生水》所见的“名”,在一些重大的问题上,如“有名”生于“无名”,[1]“道”不可名,只能强为之名,或只能“字”之等方面,[2]基本上与今本《老子》相差不大,关于今本《老子》之名思想,已有众多的论述,不必再做重复劳动。本文把研究对象集中到《语丛》一、三两篇上,对《老子》甲篇和《太一生水》不作讨论。

第一节 《语丛》一、三两篇的特征

  在郭店楚简中,《语丛》一、三两篇的个性非常明显,其特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书写形态。《语丛》一、三两篇不同于郭店楚简其他篇章,用简短,《语丛一》简长17.2~17.4厘米、《语丛三》简长17.6~17.7厘米(顺便指出,《语丛二》简长15.1~15.2厘米,从简长中似乎可以看出《语丛》一、三两篇关系更密切些),却用三道编绳加固。字迹工整,字与字的间距很宽。其书写,往往一句或二、三句为一段。自成起始,最后有句读(即墨条或墨块)。句读后空字,不再接抄。

  《语丛三》还有郭店楚简其他篇章都看不到的类似于“旁行”的书写方式,可以视“旁行”的内容为“经文”。[3]总之,从书写形态上看,《语丛》一、三两篇(包括《语丛二》)是一种利于携带的、重要性较强的书籍。

  第二,思想内容。它的文句短小精练、类似格言。文句与文句之间既有较强的独立性,又在意义上有一定关联。但这种关联不像其它篇章那样紧密,而显得松散。所以,几乎可以说,《语丛》前三篇是郭店楚简各篇中,竹简编联方面的问题最为突出、最难通读的篇章。李零先生所作《郭店楚简校读记》[4]与《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5]尝试为这三篇重新编联,与第一部校读记相比,增订本显然又作了很多修改,这说明文句与文句的组合很难把握。本文也尝试对《语丛》第一、第三篇中与“名”相关部分的内容作重新排列,因为只有通过重新排列,才能正确理解作者的意含。

  目前大部分研究者主要从儒家思想的角度去研究这几篇文献,例如廖名春先生指出“《语丛一》至《语丛三》虽为名言的汇集,但基本上以儒家之说为主。”[6]丁四新先生指出《语丛》前三篇均为儒家文献之摘抄,他说“可能偶而夹杂了几句带有道家色彩或本源于《老子》思想的东西,但这些语句皆已经过糅化处理,被涵摄入儒家思想之中了。”[7]李零先生所作两部校读记里,也都把这三篇归为“儒家文献”。的确,这几篇的大部分内容与儒家思想相关,但既然承认还有其他思想流派的成分,就应该先作客观的分析,看哪些地方属于儒家思想、哪些地方儒家思想与其他思想流派有著相互的影响和交融,从中考察《语丛》这几篇的时代思想特色,如果用“儒家文献”一言以概之,会导致简单化倾向,使一些有价値的问题被视而不见。本文意图从“名”的角度,对《语丛》一、三两篇的思想内容作出研究,某种程度上讲也是这样一种试图打破简单化倾向的尝试。[8]

第二节 《语丛》一、三两篇中与“名”相关资料的整理

  如前所述,由于《语丛》一、三两篇内容均为短句格言,文句与文句之间的关联比较松散,难以准确把握文意,因而造成了竹简拼接上的困难及文字考释上的困难。虽然李零的两部校读记对这三篇的释读作了很多有益的工作,但仍然存在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因此,第一步要做的依然是对竹简作新的编联,在此主要是做与“名”相关简文的重新编联,通过新的编联求得新的更为合理的释读。与“名”相关的资料,不一定仅指有“名”这个字出现的地方,其它的相关概念如“天”、“命”、“形”、“物”等也是捜集的对象。在此,还需指出的是,笔者所采用的《语丛》前三篇简文释文,并不完全遵照文物出版社《郭店楚墓竹简》[9]所作释文,而是尽量采纳学界的最新研究成果,在需要的地方,附注予以说明。

  那么,该用怎么的方法来重新串联竹简呢?如果没有一个客观的为大家公认的标准,讨论就无法建立在同一水平线上。笔者试图建立这样一个讨论问题的客观出发点,其依据来自于《语丛三》最后部分那些具有特殊抄写形态的简文。

  庞朴先生在《〈语丛〉臆说》中指出,《语丛三》从简64开始,到简72为止,竹简中间有明显的墨块区别上下,而文意也必须上下各自从右向左阅读,才变得通顺。这就是“读此书旁行”的阅读方式,在其他《语丛》(除了《语丛四》)中或许可以找到相应的说文。例如《语丛三》简64下~简65下的“亡(无)勿(物)不勿(物),(皆)至安(焉)”与《语丛一》简72“亡(无)勿(物)不勿(物),(皆)至安(焉)。而……”可能有对应关系。《语丛三》简66上的“亡(无)亡(无)(由)也者”与《语丛三》简42~简43的“或邎(由)亓(其)闢(避),或邎(由)亓(其)不(进),或邎(由)亓(其)可”可能有对应关系。[10]这是非常有启发的见解。

  笔者认为利用这些所谓的“经文”为线索,可以对《语丛》与“名”相关的资料做一个新的排列,通过新的排列,我们不仅可以比较完整地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内含,也可以比较清晰地清理出以下两重关系。即“天”、“命”与“名”,“物”与“名”之关系。

  经文:

  命牙(邪)(文)牙(邪)(《语丛三》简71上)[11]

  名(二)勿(物)參(三)(《语丛三》简67上)

  又(有)天又(有)命又(有)(《语丛三》简68上)〔勿(物)又(有)〕名(《语丛三》简69下)

  笔者以为以下说文可以与以上经文对应,且与“名”的思想有一定关联。

  1 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语丛一》简2)

  2 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地)又(有)(形)(《语丛一》简12)

  3 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色)又(有)名(《语丛一》简13)

  4 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尽)又(有)厚(《语丛一》简14)

  5 又(有)命又(有)(文)又(有)名,而句(后)(《语丛一》简4)又(有)鯀(《语丛一》简5)。[12]

  6 又(有)(地)又(有)型(形)又(有)(尽),而句(后)(《语丛一》简6)又(有)厚(《语丛一》简7)

  关于“名(二)勿(物)參(三)”,李零先生在《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中解释道,“名”有两种,即“性”与“生”,“物”有三种,即“形”、“命”、“文”。他的这种解释基于他对《语丛三》简文以下的编联。

  9:1 有天有命,有68a〔命有性,是谓〕69a生。70a

  9:2 有性有生,呼68b名,69b

  9:3 为其形。70b

  9:4 命邪文邪,71a呼物。72a

  9:5 名二,物三。67a

  9:6 有性有生71b者72b

  9:7 生为贵67b

  李零把以上段落看作是他所编排的《语丛三》第九部分,共由七句组成。然而,上述编联显然是不合理的。第一,“9:1”中,“〔命有性,是谓〕”的补充没有依据,《语丛》前三篇中根本不见“是谓”的句型。第二,“9:2”中,简69下(即李零的“69b”)是根断简,只有一个字“名”,这根断简之所以放在这里是因为裘锡圭先生在其注〔一四〕所作按语中说:“《语丛一》第九六号简有‘又生虖名'之语,此二简据此系联。”[13]但李零先生读为“又(有),生虖(乎)名”,[14]笔者表示赞同。[15]因此这里连成“又(有)眚(性)又(有)生,虖(呼)名”显然是不通的。笔者认为目前放在《语丛三》简69下的“名”一字,应该搬到简69上的部位,使之与简68上“又(有)天又(有)命又(有)”连成一段经文,从简69下的断裂情况看,这支断简未必只有一字,很可能上面还有字,从《语丛一》简2“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和《语丛一》简4“又(有)命又(有)(文)又(有)名,而句(后)”来看,残缺的字或许可以补为“勿又”或“又”,从“旁行”简文的高度概括性来看,“勿”比“”的重复性更高,故补作“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语丛三》简68下的“又(有)眚(性)又(有)生虖”该和谁对应呢?笔者以为或许应该与竹简残片第13号“生”相对应,即这枚残片当处于简69下的位置,这样正好可与《语丛三》简58的简文“又(有)眚(性)又(有)生虖生”照应起来。只是“又(有)眚(性)又(有)生虖生”究竟何意,目前还无法确切把握。

  接下来阐述“名(二)勿(物)參(三)”的具体内涵。从字意看似乎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名”有两个种类,“物”有三个种类。但实际上意义更复杂些。首先看“名二”。《语丛一》中有这样两句话。

  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简2)

  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色)又(有)名(简13)[16]

  这两句话中相重复的是“又(有)勿(物)”、“又(有)名”,也就是说,“名”与“物”是相对应的概念,而名之得名,则来自两个方向,其一是“天”、“命”、“物”,其二是“物”、“容”、“色”。第一个方向可能是指“物”之“名”从“天”、“命”那里得到权威和依据,第二个方向可能是指“名”必须要根据“物”之“容”、“色”才能得名。这种解释在合理性上当远大于李零用“性”和“生”来表述“名”。[17]

  那么,该如何理解“勿(物)參(三)”呢?笔者以为,从“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尽)又(有)厚”(简14)这一句话看,“勿(物)參(三)”当指概括物体特征时,所需把握的最重要的“长宽高”三个要素,即“容”(指的是物体的宽度)、“尽”(指的是物体的长度)、厚(指的是物体的厚度高度)。这个“容”当非“又(有)容又(有)(色)”的“容”,就是说这里指的不是物体的一般形貌,而是具体特征。无论是“长宽高”三要素,还是表达物体一般形貌的“容”“色”,作为一种针对“物”的知性认识,都来自于人的视觉,而未涉及触觉(如《公孙龙子》所说“离坚白”的“坚”)等其他感官经验。如下文要论述的那样,一般情况下,对事物的描写主要通过视觉经验,这在先秦时代是很普遍的现象。

  因此,李零说“物”有三种,即“形”“命”“文”,不仅在简文编联上存在问题,即便从逻辑上看,也是难以成立的。

第三节 《语丛》一、三两篇所见“名”之解析

  如上所示,尽管是一种假说,但通过很可能存在的经说文的对应关系,笔者对《语丛》一、三两篇中与“名”相关的看上去杂乱无章的材料进行了再整理,虽然还有很多未能圆满释出的字,以及找不到对应关系的句子,但至少已能看出一些头绪来。笔者将这些头绪大致分成两条线索,即“天”、“命”与“名”的关系,“物”与“名”的关系。

一、“天”、“命”与“名”的关系

  通过上一节的分析,可以清晰看出,《语丛》作者认为,“名”有两种。第一种名来自于天,通过天之命,才能得到物之名。因而物之名具有先天的、神秘的属性,天命是物名得以成立的根本依据。这是一种相当特别的表达方式,因为在先秦秦汉典籍中,我们几乎找不到直接描述名与天命关系的记载。关于“名”的神秘性,所能找到的只是具有生而知之能力的圣人为万物命名的记述。裘锡圭先生在《说“格物”──以先秦认识论的发展过程为背景》[18]一文中,对这一现象作过考察。以下是裘先生所罗列的一些依据。

  《尚书·吕刑》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伪孔传解释说“禹治洪水,山川无名者主名之。”

  《列子·汤问》在列举世上极大、极小之物后说“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

  《国语·鲁语上》有“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礼记·祭法》有同样记载,“命”作“名”。

  《逸周书·太子晋解》有“公能树名生物,与天道倶,谓之侯。”

  此外,笔者发现在《逸周书·周祝解》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

  天为古,地为久。察彼万物,名于始,左名左,右名右。视彼万物,数为纪,纪之行也,利而无方,行而无止,以观人情。

  裘先生指出,只有圣人(或称有德者)才能树名知名、致物来物,是因为古人认为名与事物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关系,而只有圣人才能把握这层关系。[19]

  《语丛》一、三两篇所见之名虽然因“名”与“天”及“命”的关系,而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一定的神秘性。但《语丛》的思想内容和表现方式是独特的,这层神秘性不是来自于圣人及名与事物三者之间,而是来自天与名之间,它表述的是名这种形式,即抽象范畴的名(《语丛》前三篇所讨论的“名”显然不是具体的物名)有其存在的依据。因为天而得到依据的不仅仅有名,如“天型(形)城(成)人(仁),与勿(物)斯里(理)”(《语丛三》简17)[20]、“天生鯀,人生”(《语丛一》简3)[21]所言,物之理(仁)以及“鯀”也是从天那里得到存在依据,但通过“名婁(数)也,邎(由)鯀生。”(《语丛二》简44)[22]可知,“名数”来自于“鯀”,因此和“仁”一样,“名数”也来自于天。所以《语丛》一、三两篇呈现出的不是“圣人→名→物”的思想构造,而是“天(命)→名→物”的思想构造。

  众所周知,从传世文献看,为名指出存在依据的只有道家,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虽然提倡无名,但从发生论上讲,包括名在内的世间万物均以道(或称为“太一”、“无”等等)为出发点,或者说发生依据。在道家的发生论体系中,作为道所产生的万物之一,名居于相当高的位置。如今本《老子·第一章》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即名在道与万物之间。在《语丛》中,物之名也在“天”“命”之下被直接论述,所以说《语丛》所见天与名的关系和道与名的关系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这是值得玩味之处。

二、“物”与“名”的关系

  《语丛》的“名”从“天”那里得到存在的合理性和权威性,又从“人”的角度亦即经验的或者说“知”的角度获得“名”的构成原理。与“名”相关的简文中虽未直接出现“天”、“人”的对应,或对两者的作用作具体区分,但如下所述,“名”与“物”的关系显然是主体对客体加以认知的关系。从这个角度上讲,《语丛》关于“名”的论述是完整而有体系的。

  前文已经提出,第二种“名”与“物”的“容”、“色”相对应,而“勿(物)參(三)”则指的是描写物体形状时,所需把握的最重要的三个要素,即“容”(指物体的宽度)、“尽”(物体的长度)和厚(物体的厚度)。一般而言,对物的把握,应该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五官感觉经验。例如《庄子·达生》云:“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韩非子·解老》说:“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小大,有小大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但是对物作一般性描述的时候,往往只能选取有代表性的经验,这时大多采用目之所见即视觉经验,因为视觉经验是所有感官经验中最为重要的、第一位的经验。在《语丛一》中也有一段关于感官经验的描述。

  凡又(有)血(气)者……(简45)……亓(其)豊(体)(简46)又(有)容又(色)又(有)聖(声)又(有)臭(嗅)(简47)……容(色),目(司)也。聖(声),耳(司)(简50)也。臭(嗅),鼻(司)也。未(味),口(司)(简51)也。(气),容(司)也。志=(志,心)(司)(简52)〔也……〕。[23]

  这里就把视觉经验放在了首位。如果简单地用视觉经验表达物名,那就是“形”(或者说“容”)与“色”。例如《尹文子·大道上》篇云:“名有三科,……一曰命物之名,方圆白黑是也。”笔者认为,《语丛》在表述与“物”之“名”相关的认识时,也采用了以视觉经验(即“容”、“色”)为代表的表达方式,在表述与“物”相关的认识时,《语丛》则更突出了物的形体特征,即物体的长宽高三要素。这种特征可与《韩非子》解老篇的“短长、大小”相对应。

  晋代的鲁胜在他为《墨辨注》所作序文中把先秦名家区别物类的方法分为察形、别色、明有无、辨同异这样四种。他说“名必有形,察形莫若别色,故有坚白之辩。名必有分,明分莫若有无,故有无厚之辩。”其实察形、别色是名学的基本课题,明有无、辨同异才是名家焦点之所在。《语丛》在此虽未涉及感官经验以外的经验,但它已叙述到察形、别色这样一些名学的基本内含。典型名家更强调的是辨析物之属性与属性间的横向关系,如《公孙龙子》所论述的“坚”(触觉经验)与“白”(视觉经验)、白马(色)与马(形)之间的关系,更注重“名”与“形”、“名”与“实”之间的对应关系。所以《庄子·天下篇》说名家“弱于德、强于物”。从这个角度看,《语丛》所见名思想与名家思想有著根本的区别,《语丛》一、三两篇虽然也涉及名与物性的关系,但只是概括的叙述,重点放在以天命为出发点的纵向生成关系上,而且用大量的篇幅讲述性情伦理,所以《语丛》是既重于“德”、也不轻视“物”。另外,虽然这里“名”、“物”相对,但显然不是《周礼》中常见的“名物”,《周礼》中的“名物”都是具体的物的名称,而这里的“物”的概念更为抽象。

  在这里还想附带说一下《语丛》所见“形”与“名”的关系。在先秦学术思想中,“形名”是一对的重要的概念,是名家、及一部分墨家、道家、法家、黄老思想家热烈讨论的话题。如果作一个大致的区分,“形名”有时是把握对象物之工具与手段,具有认识论的意义,有时则是君主操纵臣下的工具与手段,或与“赏罚”意近,具有政治学上的意义。《语丛一》简2“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与简12“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地)又(有)(形)”可能也显出“名”、“形”的对应关系。但不能说这里已经在有意识地运用“形名”概念,如上所述,《语丛》所见与“名”相对应的概念主要是“天”(命)和“物”,“形”在此只是与“物”相关的表述。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名”为天所生,是抽象的、形而上的,而“形”为地所生,是具象的、由“容”、“尽”、“厚”来表达的。因此,“名”的地位要高于形,这一设想与名家认识论意义上的“形名一致”论基本无关,而与道家、法家、黄老思想家政治学意义上的“形名”论相一致。

余 论

  最后,笔者还想就《语丛》所见的生成论作一点论述,因为“生”字是《语丛》前三篇最为频繁使用的词汇,它贯穿了这三篇始终。《语丛》所见“生”与“名”,看似没有得到直接的描述,但两者间一定有著思想上的关连。故在此也稍作论述。

  在《语丛三》中有这样两段经文。

  亡(无)亡(无)(由)也者(《语丛三》简66上)

  生为贵(《语丛三》简67下)[24]

  笔者认为,“亡(无)亡(无)(由)也者”及“生为贵”是《语丛》三篇最中心的话题,这个中心话题是围绕著“生”展开的。如前文所述,庞朴先生认为“亡(无)亡(无)(由)也者”当与《语丛三》简42~简43的“或邎(由)亓(其)闢(避),或邎(由)亓(其)不(进),或邎(由)亓(其)可”对应,这两者或许有一定关系,但这条经文,笔者以为可能有更多的说文与之对应,例如《语丛一》说:“夫(天)生百勿(物),人为贵。人(简18)之道也,或邎(由)中出,或(简19)邎(由)外内(入)。”这段话清楚地表明,包括人在内的百物的出发点和最后依据是“天”。《语丛一》中还有以下这些例句。

  1 凡勿(物)(由)生(简1)

  2 凡勿(物)(由)望生(简104)

  3 天生鯀,人生。(简3)

  4 丌(其)生也亡(无)为虖(乎)?丌(其)型(形)(简62)[25]

  5 又(有),生虖(乎)名。(简96)

  《语丛一》中可以见到一些由“生”构成的整齐的三字句或四字句。此外还可见所谓“而句(后)好亚(恶)生”(简8~简9)、“而句(后)(教)生”(简10~简11)”、“而句(后)乐生”(简32)之类的句式。

  《语丛二》则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某生于某”这类句式。[26]

  《语丛三》的“生”相对《语丛》一、二两篇为少,但依然不可否定它是一个重要话题。

  除了“生”字句,我们还应该注目“又(有)”字句。第二节所列例句有许多地方使用了“又(有)”。“生”的意义比较容易理解,它表示前者与后者之间存在著因果的关系,前者是后者的出发点和逻辑依据。关于“又(有)”,除了“又(有),生虖(乎)名。”(《语丛一》简96)中的“又(有)”可以看做抽象概念外,其余的“又(有)”都应视做动词,处于两个项目之间的“又(有)”有时表示并列,有时当读为“就有”、“才有”,表示两个项目之间有种先后的因果的关系,作者有时还专门用“而句(后)又(有)”的句式来突出有前者才会有后者。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生”与“又(有)”是非常接近的。如“(天)生百勿(物)”、“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勿(物)又(有)名”、“又(有)天又(有)命又(有)(地)又(有)(形)”等例句所云,不管“生”字句、还是“又”字句,其顶点都是“天”,这是最意味深长之处。 

  从《语丛》各篇思想内容来看,《语丛一》侧重点是事物的一般原理和人类社会秩序的一般原则,《语丛二》是对人性情欲望的细致划分,《语丛三》除书写形态特殊的经文外,讨论的是个人立身及参与社会的具体准则。这样的分类,不能说非常精确,但大致体现出《语丛》前三篇各自的特征。如果将这三篇分开来看,各篇的儒家思想倾向都非常强烈,但其实这三篇并不是各自独立的,尤其一、三两篇的关系更为密切。其中贯穿三篇始终的主线是“生”的原理,也就是说,作者用生成论的形式把人需要认识的对象全部融合了进去。

  前文已经提到,众所周知,借助外在的根据,使用发生的原理将世间万物串联起来,构成一个完整体系的做法是道家的思想特色。道家系统或受道家影响的文献关于生成的论述最为详尽丰富。在此无法尽引,仅从《老子》和《庄子》中举出一些典型的例子。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第四十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第四十二章》)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庄子·天地》)

  道家系统或受道家影响的文献在涉及生成论时,往往将“道”(或者叫“太一”、“无”等等)作为最高顶点。或者由此论述万物如何由道发生而来,或者由此为自然及人间万事万物求得其存在合理性的最高依据。《语丛》这几篇中似乎看不到“道”等最高根源的影子,其中所见最高根源显然应该是“天”。[27]但这不等于《语丛》这几篇因此与道家无关。尤其从《庄子·天地》来看,它虽然将天地、命、理、形、性等等概念纳入以泰初为首的道家发生论体系中,且主无名,显示出与《语丛》的区别。但区别仅在于此,在将天地、命、理、形、性融入同一个体系的构造方面,两者是非常接近的。只不过《语丛》将“名”也当作生成体系中的一项,《庄子·天地》则突出无名罢了。而在具有道家思想倾向的上博楚简《恒先》中,“名”也是源自“或”、“有”之生成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有出于或,生出于有,音(意)出于生,言出于音(意),名出于(简5)言,事出于名。或非或,无谓或。有非有,无谓有。生非生,无谓生。音(意)非音(意),无谓音(意)。言非言,无谓言。名非(简6)名,无谓名。事非事,无谓事。

  池田知久先生在分析《语丛》所见“孝”之后得出结论,晩期道家开始不断地将儒家所推崇的伦理道德与社会秩序予以肯定,并纳入到其以“道”为最终出发点的庞大体系中。[28]这说明池田先生从另一个角度也指出了道家思想在《语丛》中的影响。“道”、“无”等概念的有无并不能否定道家思想影响的存在。

  此外,《语丛》这几篇中关于“无为”[29]、“物物”[30]等词汇的使用,也都反映出一定的道家色彩,限于篇幅,本文不加展开。

  相反,儒家却并不擅长于做这类设立生成体系的工作。至今为止,涉及人类性情伦理外在发生依据的传世文献极其罕见,仅在《中庸》中可以看到这样一段话。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在郭店楚简《性自命出》中也可以看到类似表达。

  眚(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简2~简3)

  除了以上的支言片语外,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更全面的论述。而且上述引文,也只涉及到“天”与“性”之间的关系。但在《语丛》这几篇中,我们看到了“天”同时是物之“名”、物之“理”以及人之“仁”最终依据的详细表述。

  总之,《语丛》这几篇显示出非常有趣的思想现象,即儒道文化的交融。文章虽然总体倾向是儒家的,但又处处可以看出道家的影响,而且道家是在结构框架上施予了影响。作为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的“名”之概念在《语丛》中的出现决非偶然,它与一个有著道家思想背景的生成论体系发生著密切的关系。由于《语丛》竹简编联上存在困难,语句与语句之间意义把握上也存在困难,我们不敢说已完整地把握了其思想内含,对与“名”相关的简文的解析,可能为全篇的理解提供了一些小的线索。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断言,《语丛》这几篇所见“名”的思想,基本上源自道家系统,受惠施、公孙龙等典型名家思想的影响相对较小。

注释:

[1]郭店楚简《老子》甲篇中有“道恒无名”(简18)、“始制有名”(简19)。

[2]郭店楚简《老子》甲篇中有“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曰名大”(简21~简22)。《太一生水》中,有“下,土也,而谓之地;上,气也,而谓之天。道亦其字也,请问其名。以道从事者必托其名,故事成而身长;圣人之从事也,亦托其名,故功成而身不伤。天、地,名、字并立,故过其方,不思相尚。”(简10~12)。裘锡圭称为“名字”章,并作了研究。参见裘锡圭:《〈太一生水“名字”章解释——兼论〈太一生水〉的分章问题〉,收入《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3]这是庞朴先生的观点,笔者表示赞同。参见庞朴:《〈语丛〉臆说》,327~330页。收入《中国哲学》第20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

[4]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收入《道家文化研究》第17辑,北京:三联出版社,1999。

[5]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6]廖名春:《荊门郭店楚简与先秦儒学〉,36~74页。收入《中国哲学》第20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

[7]丁四新:《郭店楚墓竹简思想研究》第五章第二节《〈语丛〉四篇的制作時代与学派性质》,214~241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

[8]池田知久:《〈老子〉的两种“孝”和郭店楚简〈语丛〉的“孝”》,收入《池田知久简帛研究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06。从“孝”的角度对〈语丛〉前三篇所见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的关联性作了考察,认为《语丛》前三篇所见的“孝”思想受到了晩期道家思想的影响。

[9]荊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10]庞朴:《〈语丛〉臆说》(前揭),329页。

[11]关于简71上下与简72上下的排列,荊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前揭)所做释文和李零的《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均作以下安排:
  命牙(邪)(文)牙(邪)(简71上)虖(呼)勿(物)(简72上)
  又(有)眚(性)又(有)生(简71下)者(简72下)
  《语丛三》简58虽有“又(有)眚(性)又(有)生虖(呼)生”的句式,但并不等于“命牙(邪)(文)牙(邪)虖(呼)勿(物)”也可以成立,《语丛一》简109有“牙(邪)容牙(邪)夫丌行者”,简110有“飤(食)牙(邪)(色)牙(邪)疾”,虽都是“牙(邪)”字句,但后面都不接“虖”。“又(有)眚(性)又(有)生者”似乎也不能成为一個独立的句子,从旁行简其余简文如“亡(无)亡(无)(由)也者(简66上)”、“亡(无)非乐者”看,这些“者”字句都构成了一个个命题,等待说文中的解释。“又(有)眚(性)又(有)生者”则不像一个独立命题,因此简71上下后面很可能不接简72上下,而是竹简有缺失。
  关于“牙(邪)”字,李零在《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155页)中指出,“两‘邪'字,简文作‘牙',原释‘与'(按:指《郭店楚墓竹简》释文),旧作(按:指《郭店楚简校读记》)从之。案‘与'字所从的‘与'与‘牙'是同一字。从文意考虑,这里的‘与'其实应释为‘牙',读为‘邪'。”笔者表示赞同。

[12]关于“”字,裘锡圭在《语丛一》注释〔三〕中说“疑当释为‘度'或‘序'”。参见荊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前揭),200页。李天虹:《释楚简文字“”〉,收入《华学》第四辑,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读该字为“文”。“”字在郭店楚简中多见,比较而言,读作“文”字时,语意最为贯通,目前已得到学界多数学者的赞同,李零在《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中也将《语丛》三篇所见“”均读为“文”。在此,从李天虹和李零意见,將其读为“文”。

[13]荊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前揭),214页。

[14]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161页。

[15]笔者以为“又(有),生虖(乎)名”,与《语丛一》以下两处句式是一样的。
  正(政)不達(文),生虖(乎)不達(简60)亓(其)(然)也。(简61)
  夬(決),生虖(乎)未(得)也。(简91)

[16]关于“(色)”字,《郭店楚墓竹简》释文与李零的两部校读记均作“家”,但“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家)又(有)名”,显然文意不通,而且该字下部并不从“豕”,而是从“矣”,字形接近于《语丛一》简50“容(色)目(司)也”中的“”。笔者赞成刘信芳先生的意见,认为“”应当读作“色”。参见刘信芳:《郭店简〈语丛〉文字试解(七则)》,收入《简帛研究二〇〇一》上冊,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从文意上看,既然有“容(色),目(司)也”这样的说法,“又(有)勿(物)又(有)容又(有)(色)又(有)名”就并不奇怪了。

[17]《管子》中几度出现“名二”,如《枢言》中有“凡人之名三,有治也者,有耻也者,有事也者。事之名二,正之察之,五者而天下治矣。名正则治、名倚则乱、无名则死、故先王贵名。”《揆度》有“桓公曰:‘事名二、正名五,而天下治。何谓事名二?'对曰:‘天筴,阳也。壤筴,阴也。此谓事名二。'曰:‘何谓正名五?'对曰:‘权也、衡也、规也、矩也、准也,此谓正名五。'”前者指的是政治场合的“事之名”,意为“正名”、“察名”。后者指的是天地、阴阳。于本文没有参考价值。

[18]裘锡圭:《裘锡圭学术文化随笔》,179~192页,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

[19]实际上,荀子也推崇圣人制名,但荀子的圣人并非生而知之者,名与物之间也非神秘的关系,所以不应该列入上述例子中。

[20]“天型(形)城(成)人”的“人”,笔者以为意为“仁”,竹简残片第八号简有“(仁),人也”的说法。“天型(形)城(成)人”的后文是“与勿(物)斯里(理)”。这样,可视作“仁”即“天”给予物之“理”,从“天生百物,人为贵”(《语丛一》简18)看,“人”是包括在“物”内的。

[21]刘钊:《郭店楚简校释》,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将“天生鯀,人生”读为“天生倫,人生化”,参见183~184页。

[22]“名婁(数)也,邎(由)鯀生”的“鯀”暂无合适的解释。

[23]类似的描写也见于《荀子·正名》,“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节(本作“竽”,从王先谦改为“节”)奇声以耳异,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异,香臭芬郁腥臊漏(本作“洒酸”,从王念孙改为“漏”)奇臭以鼻异,疾养沧热滑鈹轻重以形体异,说故喜怒哀乐爱恶欲以心异。”

[24]在郭店楚简残简中也有“生为贵”(4号简),从字形上分析,它属于《语丛一》或《语丛三》。

[25]“丌(其)生也亡(无)为虖(乎)?丌(其)型(形)”这一句,原释文不加句读,笔者赞同李零的见解,用“?”将句子从中间断开,这样意思就清楚多了。后面一句可能是“丌(其)型(形)也……虖(乎)?”,但从《语丛一》中找不到这样的句子,有可能已经残缺无存了。《语丛三》简70下的经文“为丌(其)型(形)”在意义上很可能与此相关。

[26]李零在《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中,将《语丛二》简44“名婁(数)也,邎(由)鯀生。”提到篇首,并指出“‘名数',应指下‘某生于某'各句。”是深有见地的措置。因为,“名婁(数)也,邎(由)鯀生”句式显然不同于“某生于某”,不宜将其插入“某生于某”句中,从两者关系看,说“名数”即指下文中相生相承的各种情性,“名婁(数)也,邎(由)鯀生”一句统领下文“某生于某”各句,即各种性情由天而来,正能体现出内在的逻辑关系来。

[27]《语丛一》中有两句非常接近的話,“凡勿(物)(由)生”(简1)和“凡勿(物)(由)望生”(简104),它被重复两次,似乎有著特殊的意味。关于“”和“望”,裘锡圭在注〔一〕中说“在此疑当读为亡(无)”(荊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前揭),200页)。姜广辉:《〈郭店楚墓竹简·语丛一〉疏解》,简帛研究网www.jianbo.org,2002年9月9日,赞同裘先生的推测,并指出“此‘无'不是本体论意义上的‘无',而是发生学意义上的‘无'。本体论意义上的‘无'是说世界的本质是‘无',发生学意义上的‘无'是说万物皆有从无到有的发生过程。”但李零在《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前揭,158页、161页)中坚持将此二字均读为“望”,显然是因为《语丛》中有“亡(无)”字,难以解释为何要用“望”假借“无”,再者《语丛》其他地方也未见讨论“有生于无”的问题,所以笔者认为暂时不要轻易地将“望”读为“无”的好。

[28]池田知久:《〈老子〉的两种“孝”和郭店楚简〈语丛〉的“孝”》(前揭)。

[29]例如《语丛一》(简62)有“丌(其)生也亡(无)为虖(乎)”。

[30]“物物”几乎是道家系文献特有的表达方式,见于《庄子》的《在宥》、《山木》、《知北游》;《呂氏春秋》的《必己》;《淮南子》的《诠言》、《兵略》;《列子》的《仲尼》;《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老子甲本卷后古佚书》的《九主》。儒家文献中仅《荀子·解蔽》用到这一概念。但《语丛》所见“物”不像道家“外物”的概念,不仅没有要脱离其束缚的意思,而且要力争使“物”至。从《语丛一》“父子,致上下也。(简69)兄弟,致先后也。(简70)无物不物,皆致焉。(简71)”、“物各止于其所”(简105)来看,包括人,包括各种德行,都包含在“物”中,并且强调人这种物在各種德行方面的到位。这种思想既和《荀子·解蔽》接近,又与《大学》、《中庸》中“止”的说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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