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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整体剥削关系形成的条件

与近代西双版纳傣族社会类似,西周时期集团整体剥削关系也是一定自然、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这些条件可以简述如下。

1.人口稀少。

西周及其以前,人口稀少,这种状况似乎到战国才有较大改变。李亚农先生曾作过推测,周灭殷牧野之战时有戎车300乘,一乘战车须配备步卒和甲士72人,若此为动员全国成年男子,则全部人口不过六七万人。《左传·闵公二年》关于卫国的记载似可作为旁证,鲁闵公二年,卫为狄人所败,复国之时,“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卫在康叔受封建国时是头等大国,又经过三四百年生育繁衍,而一旦败绩,就只剩下男女734人,25年后才恢复到革车300乘,此时人口大约也只有5万人(李亚农:《西周与东周》,《李亚农史论集》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668~671页。)。而被周所征服的国族似乎人口也很少。《逸周书·世俘解》记述曰:

武王遂征四方,凡憝国九十有九国,馘磨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亿万有二百三十,凡服国六百五十有二。

许倬云先生在屈万里先生研究基础上,据此作了推测:《世俘解》之“亿”为十万,“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中之“十万”为“七万”之误,武王伐国九十九,馘磨和俘人共487809人,平均每国不到5000人(许倬云:《西周史》,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112~113页。)。稀少的人口,导致剥削的基本依据只能是劳动者人身,因此,剥削与被剥削关系的确立首先取决于对被剥削者人身控制关系的确立。

2.土地广阔。

相对过于稀少的人口来说,土地则十分广阔,有着大片的荒地,人们往往舍弃旧耕地,迁徙它处另辟新耕地。西周时是这样,春秋时也是这样,文献记载十分多:

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藋,……(《左传·昭公十六年》。)

子革曰: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左传·昭公十二年》。)

(姜戎驹支)对曰:昔……惠公……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左传·襄公十四年》。)

楚三意[四境]之田,旷芜而不可胜辟。(《墨子·耕柱》。)

宋郑之间有隙地(杜注:“隙地,闲田。”)焉……(《左传·哀公十二年》。)

楚子使王子胜迁许于析,实白羽。(《左传·昭公十八年》。)

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冬,多麋”(《春秋·庄公十七年》。)的记载,杜预注曰:“周之冬,夏之秋也,麋多则害五稼,故以灾书。”麋既然多到可以害稼的地步,灾重到使《春秋》都记上一笔的地步,可见离耕地不很远就有麋借以生存的大片荒地。

人少地多,荒地比比皆是,再加上统治者政权的分散,控制了土地并不足以控制被剥削劳动者,而控制不了被剥削者,则无法实现剥削,因此,土地并不足以成为实现剥削的主要依据。

3.武力征服。

周以小灭大,从偏西一隅而统治广大地域,是通过武力征服而实现的,武王灭商、周公东征、康昭南伐,大概可以说是周武力征服的三个主要阶段。在这种条件下,只能有两种基本的统治与剥削方式。一是不变动被统治者的任何原有组织结构,只征收劳役或实物的剥削即可。另一种方式就是采取武装殖民的方式,将周族人员分散到全国去,建立一些新的国家,直接统治一部分被剥削者集团,同时对前一种类型的被剥削者集团予以威摄。这两种方式的结合,再加上“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封尚父于营丘”(《史记·周本纪》。)之类对异姓的分封,便形成了西周初年的分封制。在两种基本的统治与剥削形式之中,前者占多数。《逸周书·世俘解》述武王战功曰:“服国六百五十有二”,《史记·陈杞世家》记曰:“周武王时,侯伯尚千余人”,《吕氏春秋·观世》曰:“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余”。可见,周初被征服之“国”大约接近千国,而实际分封诸侯国则较少。《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曰:“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荀子·儒效》曰: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占五十三人。”相对于“服国”近千,封国仅七十一,其中异姓诸侯则仅十八国,足见绝大部分异姓国族集体地变成了被统治、被剥削者。

不仅如此,周由于本身人口不多,派出殖民人员也并不多,在各殖民点,周文化与土著文化长期保持着距离,即使同居住于一城之内,依然各成系统。例如鲁,朱凤翰先生研究了曲阜鲁国故城之三处西周墓地,指出,鲁故城内周人与土著聚族而葬,墓制、葬俗及随葬物等方面的差异表现出周人与土著都还各自保存着自己一些独特的生活习俗,同时说明,周人家族的主要成员是贵族武士,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土著居民社会地位远低于周人,是封土内的二等公民(朱凤翰:《商周家族形态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70~275页。)。在各诸侯国内,周文化与土著文化的同化是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才得以完成的,它大致可以说完成于战国。

真正全面的征服是在一个较长时期内才能完成的事,周人的武力征服,急切之中无法在实际上改变被征服者的文化,也无法改变其原有的社会组织结构,聪明而实际的做法,就是承认这种现实,因此,在人身控制为实现剥削首要前提的条件下,对被剥削者集团整体的剥削便成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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