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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文今译(下)

崔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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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的反面是不信,造成不信的原因是理解错误,经不起推敲。如《文白对照全译资治通鉴》卷89《晋纪》11有这么几句话:
    南阳王模之败也,都尉陈安往归世子保于秦州……
  这段话浅显易懂,是说南阳王司马模失败之后,都尉陈安前往秦州投归了南阳王的继承人司马保。但这个译文的作者显然不知“往归”一词作何解,竟作了如下莫名其妙的译文:
    南阳王司马模失败后,都尉陈安把司马模的长子司马保送回秦州……
  这里很有几个问题:
  (1)当司马模失败之时,司马保在何处?
  (2)当时秦州由谁占据?
  (3)何以要把司马保“送回”秦州?送给谁人?
  1993年,这部“文白对照”又在改革出版社出了“修订本”,上述译文作了如下“修订”:
    南阳王司马模失败后,都尉陈安前往秦州把司马模的长子司马保送回……
这回经过“修订”,不再将司马保“送回”秦州了,而是把他从秦州“送回”。(1)送给谁?(2)送到何处?(3)司马保是阿斗吗?这么折腾,让这位陈安送来送去?其实,《资治通鉴》所记这部分史实,显然取资于《晋书·宗室·司马保传》,该传清楚地写道:
    保字景度,少有文义,好述作。初拜南阳国世子。模遇害,保在上邽。其后贾疋死,裴苞又为张轨所杀,保全有秦州之地,自号大司马,承制置百官。陇右氐羌并从之……模之败也,都尉陈安归于保,保命统精勇千余人以讨羌,宠遇甚厚。
  这就十分清楚:(1)你不必把司马保“送回”秦州,因为他不仅就在秦州,而且还最终独霸了其地,设置“百官”。(2)你不必把司马保从秦州“送回”,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是不会离开秦州这块称王之地的。(3)再说那个陈安,他是去投归司马保的,而不是将司马保送来送去。这种译文之所以不可信,就在于译者对原文并没有吃透,以其昏昏就难以使人昭昭了。
  一般说,古文今译大体上有三种类型,这就是直译、意译和神译。
  所谓直译,就是直白地按着字面的意思译,不加修饰,以把字面意思说清楚为目的。如上文所引魏建功先生《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翻译,就基本上是直译。古文和今文由于是同一种语言,古今既有差别,显然也有较多的内在联系,在直译时,有时只要更换那些变化了的词语就可以了。如司马迁写《史记》在引用《尚书·尧典》时,就是把“克明俊德”改成了“能明驯德”,把“平章百姓”改成了“便章百姓”,把“协和万邦”改成了“合和万国”(当然,把“邦”换成“国”也许是避讳),很可说明这一点。近代也有人用类似的方法,即在原文中略加几个字,一方面,把原文含而不宣的地方点破,另方面,也起到了“现代化”的作用。如陈子展先生译《诗经》的第一篇《关雎》,其第一章原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译文如下:
   关关叫着的雎鸠,正在河里的沙洲。
   幽闲贞静的好女子,正是君子的好配偶。
  尤其是前两句,只在第一句的原文中加了“叫着的”三个字;在第二句原文中加了“正”等四个字,基本保留了原句式和原韵,与原文十分贴近,这是这种译法的长处。
  意译和神译则是不拘泥于原文,通过译文尽量把原文的意境、神采表达出来。如《诗经》中的《狡童》一诗:“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郭沫若先生译道:
   他真是一个坏蛋呵,他始终不和我说句话。
   “你怎晓得我正是为了你呀,我连饭也不想吃了?”
   他真是一个坏蛋呵,他始终不跟我亲个嘴。
   “你怎晓得我正是为了你呀,我连觉也不能睡?”
  这个译文,除了把“食”浪漫成“亲个嘴”外,确实有那么点意境。但余冠英先生所翻就既有意境,又很传神。他写道:
   那个坏小子啊,不再和我打话。
   为了你的缘故,叫我饭都咽不下。
   那个坏小子啊,不再和我共餐。
   为了你的缘故,叫我睡都睡不安。
  魏建功先生很欣赏民间戏文对《论语》中一段话的“改造”。这段话原文是:“‘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民间改造如下:
   夫子说:“你说啥?”
   曾皙在那弹琵笆;
   弹得琵笆RNRN响:
   “夫子在上听我讲,
   我跟他们不一样。”
   夫子说:“那怕啥!
   各人能说各人的话。”
   曾皙说:
   “当今日,三月天,
   新做起的大布衫;
   大的大,小的小,
   同上南坑去洗澡;
   洗罢澡,乘风凉;
   回家唱个山坡羊。”
   夫子闻听心欢喜:
   “我的徒弟就数你!”
  这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今译,但其文确实鲜活,对古文今译有一定参考价值。
  古文今译虽大体上有直、意、神三种类型,但三种并不是截然分开,它们往往是在翻译一篇东西时交错运用,互为补充的。
  我国在长期的翻译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宋释法云写了一部专著,叫《翻译名义集》,宋唯心居士荆溪周敦义在该书序中指出:“唐玄奘法师论五种不翻,一,秘密故,如陀罗尼;二,含多义故,如薄伽梵,具六义;三,此无故,如阎浮树,中夏实无此木;四,顺古故,如阿缛菩提,非不可翻,而摩腾以来常存梵音;五,生善故,如般若,尊重、智慧。”具体到古文今译,也可参照,有些地方可以不翻。这种有的地方不翻古今是一致的,如著名的《国际歌》最后一句“英特纳雄奈尔”就没有翻,它更显出共产主义革命的伟大气势。参酌古人的五不译,具体到古文今译,也可以规定若干不译:
(1)  原纪年,包括年号或干支。如苏轼《前赤壁赋》第一句“壬戌之秋,七月既望”,其中的“壬戌”即可不翻,因为这种纪年法到现在仍在使用。有人把这句翻作“元丰五年”,可以认定这不是翻而是解释,其解释是不错的,但可以试想,如果苏轼要用“元丰五年之秋”,他还用“壬戌之秋”吗?可见“元丰五年”是苏轼不想用的,我们在翻时在这里至少要尊重作者的选择,用干支纪年。
(2)  原人名、地名,包括山川、郡县等等。
(3)  原官署、官称等等。这些都是历史,都是不可更改的,只有保留它们,才有可能再现历史的真实。
(4)  为了尽量突现或保持原文的艺术性和完整性,下列情况亦不作处理:
1. 原文使用的成语典故。如邹阳《狱中上梁王书》,其中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话,有人今译说:“古语道:‘有人结交朋友,等到头发白了,还像新认识时候的交情一般深;有人坐着车子,在路上遇到了人,并车对语,不顾车盖的下倾,好像是多年的故旧一般。’”原文只有11个字,竟被翻成62字之多,而且啰哩啰嗦,极大地破坏了原文之美。
2. 原文的“错误”。如苏轼的《前赤壁赋》,大家都知道苏轼所游乃今湖北黄冈县的赤鼻矶,不是在嘉鱼县的刘备破曹之地赤壁。有人把“游于赤壁之下”译成“游于黄冈赤鼻矶江岸下面”。这种译法或许用心是好的,但译者显然是把讲解当成了翻译,而且这样一来,等于把苏轼的文章全部否定了,因为很清楚,前面既是赤鼻矶,它已与后面的赤壁无法呼应,由此引发的一切议论,均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是极不可取的。
  以上情况,皆可借助注释加以弥补。实践证明,单纯的今译,即所谓“文白对照”,有时很难收到理想的效果。相反,今译辅之以注释,即所谓“译注”,则能再现古文的风貌,如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译注》、《孟子译注》等就皆属此类,可供在实践中参考。
   至于译文的“达”和“雅”,已属于文字表述问题。比起“信”这个根本问题,显得较为次要。孔夫子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我们也不妨套一句说,在保障“信”这个前提下,可以力求把译文表述得更通达、更高雅。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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