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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玉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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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吴文英《梦窗词》向号难治，王鹏运言其“以空灵奇幻之笔，运沉博绝丽之才，几如韩文、杜诗，无一字无来历”，近人朱祖谋、陈洵、夏承焘、杨铁夫、刘永济，今人钟振振等先生皆精研梦窗词，令人几于获睹梦窗七宝楼台之真面。不过，在笺释工作上，其词依然有不少问题等待解决。笔者研读梦窗词多年，偶有所得，现汇成一札，向方家求正。
1.乘阆风(《琐窗寒·玉兰》)——杨铁夫《吴梦窗词笺释》(广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陈邦炎、张奇慧校点。以下简称杨笺)引《汉书·扬雄传》“闶阆阆其寥廓兮”，注云：“‘阆阆’，空虚也。”
按：阆风为神话传说中仙山名。屈原《离骚》：“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乘阆风”以登仙山喻入杭京，与上文的“渺征槎”意近。
2.羞红(《渡江云三犯·西湖清明》)——杨笺引范成大诗。
按：北宋晏几道《更漏子》云：“遮闷绿，掩羞红。晚来团扇风。”
3.晚风未落，片绣点重茵(《渡江云·三犯》)——杨笺：“未落，小顿，仍串下读，言风尚未吹花使落而点茵也。”
按：此说似不妥。全句当是晚风未停，片绣已点重茵也，正与首句“羞红颦浅恨”照应。“落”应作“停息”讲。
4.泪荷抛碎璧(《瑞鹤仙》)——吴梅《汇校梦窗词札记》云：“此词首句‘泪荷抛碎璧’句，昔人以为难解，实则泪荷为蜡泪银荷。碎璧，即蜡泪成堆；遇圆为璧也。”(《文学遗产》增刊十四辑)
按：词人立足点应于窗前，下文所见皆屋外情景。此句比中有比。“泪荷”，即荷泪，是对荷叶上雨点之比喻，“碎璧”是再对荷泪之比喻。全句说荷叶上落下的雨滴如泪，被抛如碎璧。
5.霜歌(《瑞鹤仙·丙午重九》)——杨笺未注出处。
按：鲍照《代陈思王京洛篇》：“春吹回白日，霜歌落塞鸿。”
6.秋压(《一寸金》)——杨笺：“‘压’字妙。”
按：李商隐《咏云》诗：“潭暮随龙起，河秋压雁声。”梦窗“压”字当本此。
7.琼筵第二十四(《齐天乐·寿荣王夫人》)——对“二十四”诸家无注。
按：“玉皇重赐瑶池宴，琼筵第二十四”这话本身说的很明白，即荣王夫人寿宴是“第二十四”次“琼筵”，“玉皇”应代指理宗皇帝。弄清“夫人”为谁，“二十四”从何时算起，那么这首词的写作时间也就定了。吴文英两首寿荣王夫人词，“夫人”所指，从词作有关内容看，应均为度宗生母齐国夫人黄氏。据《宋史·度宗本纪》：“初，荣文恭王夫人全氏梦神言：‘帝命汝孙，然非汝家所有。’嗣荣王夫人钱氏梦日光照东室，是夕，齐国夫人黄氏亦梦神人采衣拥一龙纳怀中，已而有娠。”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五：“隆国黄夫人，湖州德清县人。初入魏峻叔高家，既出，复归李仁本，媵其女以入荣邸。时嗣王与芮苦无子，一幸而得男，是为度宗。然自处极谦抑，虽骤贵盛……”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下“绍陵初诞”条：“绍陵之在孕也，以其母贱，遂服堕胎之药，既而生子手足皆软弱，至七岁始能言。黄氏德清人，乃李夫人从嫁，名定喜，后封隆国育圣夫人。”
如认为“二十四”为荣王夫人黄氏年龄，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可能就如杨铁夫先生所定为淳B073后期。但哪有生下来就“赐宴”之理，何况黄氏出身并不高贵，更用不着“玉皇”赐宴了。合理解释应是：“母因子贵”，“二十四”是黄氏生度宗后算起的寿宴数字，也即度宗之年龄。度宗嘉熙四年(1240)四月生。齐国夫人黄氏生日则在秋天。嘉熙四年之秋，当为齐国夫人黄氏首次琼筵，可能就是在位久而无子的理宗的“御赐”。从嘉熙四年秋算起，到“二十四”年的秋天，便为景定四年(1263)，也就是度宗即位的前一年，应是这首词的写作时间。
8.殷云殿锁(《水龙吟·寿尹梅津》)——杨笺：“‘殷云殿’，未详。”
按：“殷云殿锁”当为“殿锁殷云”之倒装。
9.史宅之——杨铁夫《吴梦窗事迹考》一文中说：“淳B073八年戊申，史宅之云麓领财计，签书枢密院使事，手握财政大柄，建议括浙西围田，一路骚动，一改其寓规弥远退处月湖态度，然越年云麓即去世，知梦窗与云麓往还酬唱者，乃在其未变节之前。”诸家多以史宅之曾退处月湖，此说非。
按：“寓规弥远”、“退处月湖”乃指史宅之从弟史守之，与史宅之并无关系。《宁波府志》：“史子仁心非叔父弥远所为。著《升闻录》以寓规谏，避势远嫌，退处月湖。宁宗御书‘碧B657’赐之。”又全祖望《宋元学案》卷七四“慈湖学案，朝奉史先生守之”条：“史守之，字子仁，忠定之孙，忠宣之从子也。先生未尝见陆子，而从杨敬仲、袁和叔游，得于私淑所闻。仲父弥远当国，先生心弗善也，作《升闻录》以寓规谏，退居月湖之阳，遂以朝奉大夫致仕，宁宗御书‘碧B657’二字赐之。弥远甚畏之，每有所作，辄戒其家：‘勿使十一郎知之。’”又：“祖望谨案：史子仁居碧B657，不与时谐，以道自任，所著书曰《世学》，以辟异端为第一义，别署‘九六子’”，又陈著《本堂集》卷四九《允斋》条：“史氏以相叶望四明……余闻昔九六子居碧B657，不与时谐，以道自任。”周密《癸辛杂识》言“史宅之，字子仁”当属误记。吴文英十首赠史宅之词地点多在苏州、越州、临安等地，也均与四明“碧B657月湖”无关。
10.《浣溪沙》(仲冬望后，出迓履翁，舟中即兴)——杨笺云“《宋史·理宗纪》：履斋淳B073九年八月知绍兴府。题云‘仲冬’，时初到任。盖亲邀梦窗入幕，故有‘倚东风’之语。”
按：上片第二句“数家灯火灞陵东”，以灞陵喻杭京，词当作于杭州附近，与绍兴无关。
11.细雨湿黄昏(《珍珠帘·春日客龟溪》)——杨笺未注出处。
按：苏轼《再和杨公济梅花十绝》之四：“人去残英满酒樽，不堪细雨湿黄昏。夜寒那得穿花蝶，知是风流楚客魂。”梦窗词正用此境。
12.宜男(《烛影摇红·元夕雨》)——杨笺未注。
按：宜男本萱草别名，这里当指宋代妇女头上一种妆饰。宋金盈之《醉翁谈录·卷三》“正月”条：“妇人又为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加珠翠之饰，合城妇女竞戴之。又插雪梅，凡雪梅，皆绘楮为之。又有宜男蝉，状如纸蛾，而稍加文饰。”
13.《木兰花慢·虎丘陪仓幕游》——唐圭璋先生编《全宋词》以此词上下片未用句中短韵，任铭善等先生也力主未用。
按与吴文英交好之时人沈义父曾云：“词多有句中韵，人多不晓。不惟读之可听，而歌时最要叶韵应拍，不可以为闲字而不押。如《木兰花》云：‘倾城。尽寻胜去。’‘城’字是韵。”(《乐府指迷》)。沈义父指出了许多词人在此调上的用韵不足。现存宋词《木兰花慢》共有150余首，南宋词人如辛弃疾、张
FAC1、魏了翁、卢祖皋、黄机、刘克庄等人都有多首《木兰花慢》，但上下片大都无二字短韵。而沈义父论词，多受梦窗启发。梦窗有8首《木兰花慢》，其中7首用句中短韵皆一致，论者无争议。笔者认为将此首上片“轻藜”为“轻藤”之误而与下片“登临”一起看做句中短韵，似更稳妥。
14.刘震孙(朔斋)卒年——梦窗有赠朔斋词有两首：《江神子·十日荷塘小隐赏桂呈朔翁》、《满江红·刘朔斋赋菊和韵》。唐圭璋编《全宋词》2775页云：“震孙字长卿，号朔斋，蜀人。生于庆元三年(1197)。尝为宛陵令。嘉熙元年(1237)，守湖州。二年(1238)除兵部侍郎官。官终礼部侍郎、中书舍人。”未言其卒年。
检周密《癸辛杂识》别集上“刘朔斋再娶”条：“魏鹤山之女，初适安子文家，既寡，谋再适人。乡人以其兼二氏之撰，争欲得之，而卒归于朔斋。以故不得者嫉之，朔斋以是多啧言。晚丧偶于建宁。王茂悦DF3C自台归DD5E，继而朔斋亦以口语归，王辂之近邻。既而皆有伉俪之FC6A
，语相泣也。王告别归舟，得疾，竟至不起。王，刘所爱也。刘归吴中，未几亦逝。二人皆蜀之隽人，识者无不惜之，时戊辰、己巳之间也。”由此可定刘震孙卒于咸淳五年即1269年。
15.词韵窄(《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杨笺：“‘窄’者，嫌其缚束。”
按：韵窄，即窄韵、险韵，当非嫌其束缚，正显梦窗填词之技也。
16.万年枝(《风入松·寿梅壑》)——杨笺引宋杨太后宫词。
按：齐谢BF44《直中书省诗》：“风动万年枝，日华承露掌。”《文选·卷三FCA1·诗己》李善注引《晋宫阙名》曰：“华林园有万年树十四株。”观词用“王母”、“万年枝”、“千年叶”等语，知赵梅壑必为皇室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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