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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校语辨析二则


范崇高

2004年

第七期(总401期)

第八期(总402期)

第十一期(总405期)
第十二期(总406期)

 

  吴金华先生的《三国志校诂》(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和《〈三国志校诂〉外编》(载《 古文献研究丛稿》,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年)对之前的《三国志》校注作了全面的清理, 其中纠正了前人的不少误解,大大地恢复了原书的本来面目,在学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笔 者在研读两书的过程中深受其益,但也发现吴先生的说法偶有可商者,今录出《〈三国志校 诂〉外编》的两则,望方家是正。


无遗

 《三国志·吴志·宗室孙韶传》:“二人议曰:‘伯海与将军疏远而责我乃耳。讨虏若来, 吾属无遗矣。’”《〈三国志校诂〉外编》云:“是‘无遗类’或‘无类’乃汉世以来俗语 ,此作‘无遗’,辞义不足。《通志》作‘无类’,可以参校。”(《古文献研究丛稿》284 页)

  按:此说可商。“无遗”与“无类”、“无遗类”一样,指一个人都不留,这也是汉世以来 的俗语。如《华阳国志》卷十一“后贤志”:“初,尚之在成都也,与雄攻战。郫令犍为张 昕钦明每摧破雄,雄众惮之;而救助不能并心,为雄所杀。雄常言:‘罗尚将均如张昕辈, 吾族早无遗矣。’”《洛阳伽蓝记·城内·永宁寺》:“直以尔朱荣往岁入洛,顺而勤王, 终为魏贼。逆刃加于君亲,锋镝肆于卿宰。元氏少长,殆欲无遗。”《宋书·夷蛮列传·倭 国》:“顷威怀所被,覃自遐远,顺化者宠禄,逆命者无遗,此亦尔所知也。”《弘明集》 卷一引无名氏《正诬论》:“野战则肆锋极杀,屠城则尽坑无遗。”《太平广记》卷二百六十七“高洋”引《谈薮》:“景安兄景皓曰:‘宁为玉碎,不作瓦全。’景安奏其言,帝复 杀之。自是元氏子孙,老幼贵贱无遗矣。”以上是六朝的例证。

  唐代小说中也常见用例,如《太平广记》卷九十四“仪光禅师”引《纪闻》:“长安青龙寺 仪光禅师,本唐室之族也。父琅琊王,与越王起兵,伐天后,不克而死。天后诛其族无遗, 惟禅师方在襁褓,乳母抱而逃之。”又卷二百二十四“李淳风”引《定命录》:“太宗不识 ,欲尽杀之。淳风谏:‘不可。陛下若留,虽皇祚〖FJF〗E944〖FJJ〗缺,而社稷延长 ;陛下若杀之,当变为男子,即损灭皇族无遗矣。’太宗遂止。”又卷三百六十二“张寅” 引《广异记》:“后月余,重经其家,长幼无遗矣。乃询之邻人,云:‘其妇养姑无礼,姑 死,遂有此祸。’”

   从上面列举的较为广泛的用例来看,“无遗”指一个人都不留,是中世时期的习用语。


蓝田生美玉

  《三国志·吴志·诸葛恪传》注引《江表传》:“恪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 为对,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三国志校诂〉外编》云:“ 依语言习惯,‘生’当作‘出’。‘蓝田出玉’,必为当时口碑,今人所谓‘良乡出甜栗’ 、‘砀山出甜梨’等等,即属此类。《建康实录》卷三、《太平御览》卷三百七十九载孙权 语正作‘出’,可资参校。”(《古文献研究丛稿》302页)

  按:古代蓝田县山中盛产美玉,其玉以质优而闻名于世,为人所珍,故古人常以“蓝田生美 玉”为喻,盛赞只有杰出的先人,才能生出优秀的后代。如《魏书·景穆十二王·任城 王》 :“丰奇之,白澄曰:‘丰十五从师,迄于白首,耳目所经,未见此比。江夏黄童,不得无 双也。’澄笑曰:‘蓝田生玉,何容不尔。’”“蓝田生玉”是任城王澄自诩有其父,必有 其子。《北齐书·陆卬传》:“卬母魏上庸公 主,初封蓝田,高明妇人也,甚有志操。卬昆季六人,并主所生,故 邢邵常谓人云:‘蓝田生玉,固不虚矣。’”“蓝田生玉”指有其母,必有其子。《太平广 记》卷一百八十五“谢庄”引《谈薮》:“宋谢庄字希逸,侍中微之子,黄门思之孙,美仪 容,善谈论,工书属文,好言玄理。少为文帝所常,帝一见之辄叹曰:‘蓝田生美玉,岂虚 也哉!’”此处的“蓝田生美玉”,也是将谢庄比作美玉,将其祖、父比作蓝田,表达了非 此杰出的祖、父,生不出此杰出的孙、儿之意。《太平御览》卷三百七十九引《宋书》叙谢 庄此事,作“蓝田出美玉”,或为后人所改。

   据上可知,《江表传》中“蓝田生玉”一句,正是赞美非其父不生此子。“生”字并非误字 。吴先生未能注意到此语的上述用例,因而对其中的喻意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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