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集举正》亟待整理(上)
刘真伦
宋人方崧卿的《韩集举正》是宋代韩愈集文本研究的集大成者，也是后代韩集文本整理的基础。南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方崧卿刊刻所校韩集于南安军，《举正》即附于集末。所刻原集元代以后失传，仅存残帙七卷于日本。《举正》宋刻本民国年间尚存，1927年傅增湘曾见于徐梧生遗书中，并著录于《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二，其后下落不明。浸至当代，传世者仅《四库全书》本以及少量抄书。由于《举正》独有的一套校勘符号异常复杂，传抄很容易失误，所以传世诸本无一例外地存在各种不同的讹误。迄今为止的韩集校本中，《韩愈全集校注》(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版)采用四库珍本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并少量采用CB34宋楼抄本进行校订，但存在的问题仍然不少。实际上，现存的《举正》宋抄本还有多种，如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抄本等，此外，文津阁、文溯阁《四库全书》也据宋本抄录，其中不少异文可供校勘。作为《韩愈全集校注》的主研人员，笔者深知《举正》文字校理的重要性。今将《举正》的校勘体例、流行本四库珍本存在的问题以及现代诸校本对《举正》校勘符号及校语体例的误读情况梳理于次，目的是想说明：《韩愈
全集校注》虽然已经完成，但韩集文本研究还存在有待于继续努力的广阔空间，汇集传世诸本对《举正》一书进行综合校理，就是亟待进行的一项基础工作。
一、《举正》的校勘体例及四库珍本存在的问题
《举正》所使用的校勘符号独具特色，方氏在《举正》卷首序中明确交代了有关体
例：“此书字之当刊正者以白字识之，当删削者以圈毁之，当增者位而入之，当乙者
乙而倒之。”其符号为：
字(阴文)：误字当刊。
○：衍字当削。
□：脱逸当增。
乙：CA36次当乙。
方氏所说“白字”即阴文，清代四库馆臣抄录库本时，由于阴文不便手抄，遂改阴文为套红。除此之外，《举正》校语中，据校版本和参校版本之间用空格分离，也是一项重要的体例。以上符号简明易行，方氏之前尚未见有人使用，在校勘体例上应该是一大发明。但后代韩集整理者采用《举正》，需要将这套符号转换为校语。符号的误读，必然导致校语的讹误，传世韩集校本大多难免此病，可见这套符号也还存在一定的缺陷。比如：○、□的使用，在出校字数较多的情况下，往往难以辨认；套红与不套红，在实际抄录时也很容易混淆。传世《举正》的多种抄本彼此歧异者不少，大多都属于这种情况。流行的四库珍本就存在不少讹误，如：
1.○、□混淆
卷十《同李二十八夜次襄城》，方崧卿据唐本删“二十八”三字。四库珍本讹删字符○为增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卷十三《新修滕王阁记》“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条，“而”下南宋监本衍“赏焉”二字，方崧卿出南宋监本据阁本删此二字。四库珍本以方框围“而赏焉”三字，讹删字符○作增字符□，且多框一字，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CB34宋楼钞宋本无误。
2.脱增字符
卷一《别鹄操》“且可绕树相随飞”，“绕树”二字，方崧卿据阁本增。四库珍本“绕树”二字上脱增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卷九《奉酬振武胡十二文大夫》，“奉”字，方崧卿据蜀本、文苑增。四库珍本“奉”字上脱增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3.脱删字符
卷十二《伯夷颂》“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方崧卿据三本删“者”字，四库珍本脱删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钞宋本无误。
《后廿九日复上书》“奸邪谗佞欺负之徒”，方崧卿据谢本删“佞欺”二字，四库珍本脱删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4.脱乙字符
卷二《醉后》“或忿争”，方崧卿据阁本乙作“或争忿”。四库珍本脱乙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卷七《杂诗》“晚岁将无获”，方崧卿据杭本、蜀本乙作“岁晚”。四库珍本脱乙字符，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无误。
5.脱红
卷七《DB55月喜张十八员外以王六秘书至》“君来晤我时”，方崧卿据唐本订“来”字。四库珍本此字脱红，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宋钞本、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不误。
卷十二《爱直》“义不陈乎色”，方崧卿据阁本、文苑订“乎”字。四库珍本此字脱红，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宋钞本、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不误。
6.正文脱字
卷二《此日足可惜》“惝B837美难双”，方崧卿据蜀本订“惝”字，四库珍书“惝”字脱逸空格。
卷二十八《曹成王碑》“薄东都”，方崧卿据三本订“薄”字，四库珍本脱“薄”字。
按：以上两字需要套红，抄录者显然是先抄墨字，后补红字，此处偶然脱误。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此两字不误。
7.校语脱字
卷一《履霜操》“毋宁不悲”下，《举正》出诸本异文：“杭作‘母’，蜀作‘儿’。”四库珍本脱校语六字，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不误。
卷三《永贞行》“怪鸟鸣唤令人憎”，方崧卿据阁本订“鸣唤”二字，《举正》：“李谢校，杭蜀本作‘争鸣’。”四库珍本脱“李谢”、“杭蜀”四字，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不误。
8.改字
卷三十六《下邳侯革华传》“本自胡服而来”，“胡服”，四库珍本改为“北服”，文津阁本改为“感化”，八千卷楼宋钞本改为“荒服”，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不误。
9.字讹
卷十三《燕喜亭记》“涉淅、湍”条，《举正》：“今邓州有淅川县，以淅水得名。”
四库珍本讹作“以县水得名”，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此字不误。
卷十四《谏臣论》“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下，《举正》引《蹇》六二象：“王臣蹇蹇，终无尤也。”四库珍本讹“尤”作“咎”，与《周易》原文不合。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宋抄本此字不误。
卷十四《重答张籍书》“己之道乃夫子、孟轲、杨雄所传之道也”，四库珍本“杨雄”讹作“扬雄”，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八千卷楼宋抄本此字不误。
卷十五《寄襄阳于相公书》“《移族从》并《与京兆书》”，方崧卿据阁本订“从并”二字，《举正》：“杭同，蜀本作‘徙并’。”其中“徙”字，四库珍本讹作“徒”。《考异》：“诸本或以‘从并’为‘徙并’。”可证蜀本正作“徙并”，铁琴铜剑楼影宋抄本、韩应陛抄本此字不误。
通过以上例证可以判断：通行本四库珍本错误不少，传世的其他抄本也
各有讹误，只有汇集多本综合校理，才能恢复《韩集举正》的真实面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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