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印〈玉函山房藏书簿录〉》出版
承泽退士
马国翰编纂出一大套《玉函山房辑佚书》,在清季以来的学术界不啻为自己树立一座丰碑。我系先辈王有三(重民)先生于70年前为之作佳传,称之为“清代两个大辑佚家”之一。并继蒋式D04C之后,为马氏辩诬,考明马氏辑佚与章宗源毫无关联。可是,“翻因书法掩诗名”,马氏的大量的其它著作很少有人道及,更甭说取来查阅参考了。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除了从《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有时检阅一些资料以外,就没有翻阅过马氏的其它著作。我还算是图书馆学系统的老教师呢,回想起来,颇觉汗颜。
为什么会这样?实在与马氏的其它著作少见有关。按说,我们系统的人,起码应该经常查阅马氏的《玉函山房藏书簿录》及其《续编》才是。可这部书就是遍寻无着。杜泽逊先生判断,王有三先生虽为《簿录》、《续编》作提要,却是没见过原书的,这话很有道理。看不到某书,心理上先是好奇,想找来看看究竟怎么样。久而久之,疲塌了,也就不再想它了。即使翻各馆书目,偶然看见有纪录,也引不起多大兴趣,一带而过,以为是远在天边的事,不去根寻它了。
这回,可是近在眼前了。杜泽逊教授慧眼识真金,从山东大学图书馆内挖掘出这部书来;北京图书馆出版社诸公一心为学术,不顾赔累,比照原样,把《玉函山房藏书簿录》给影印了出来。前面更加上杜教授的篇幅很长学术性极强的《序》,出版社诸公又在后面另编出一本索引来。我看,远胜马氏原刻,实乃马氏此书一大功臣。
初步涉猎马氏这部家藏书籍目录,强烈的印象是:
马氏不是钱谦益、黄丕烈那样的善本收藏家,《簿录》更不是善本书志。马氏收书,为了使用、实用。马氏一生编纂出许多书籍,王有三先生为他写的传记和杜教授的《簿录·序》,都列出简目,不赘述。我们从中大体上可以推见马氏是如何使用自己藏书的脉络。《簿录》可说是马氏为利用个人藏书而作出的一部提要性质的备忘录。
马氏是一位我们当代意义上所谓的“杂家”。这从他编纂的书籍和这部《簿录》上都可强烈地感受到。他编纂有《月令七十二候诗》、《农谚》、《泉品》等等书籍;他的《簿录》中“子部”书籍特别多。足见他兴趣广泛,注意那时的实用科学如算法、天文、医药之类,旁及金石书画、文房、饮馔、草木虫鱼、各种艺玩。当然,受到时代限制,他对卜宅卜葬、五行阴阳之类也很注意。我们以为,这与他出身州县级官僚家庭,少年时奔走四方,后来历任州县等经历极有关系,他颇注意与那时的民生日用有关的资料。他对“史部”,收书的方面广泛,注重的多是正史以外的职官、仪注、刑法、奏议、地理,这些对于他来说,也都是实用性极强的了。
笔者认为,现在影印马氏此书,除了我们图书目录行当增加一部可资参考的资料书以外,更有广泛的意义。通过阅读此书,知人论世,我们看到的是一位自强不息的地方干部和兴趣广泛的学者。我们起码能从他那里学到的是:
在不脱离工作与生活环境的条件下,不断买书、读书、学习。60岁就激流勇退,料理著作以求得流传后世。他知己知彼,通晓当时学术界局势。他不走通行的阳关大道,而是走别人尚未十分涉足的小路。他主要的编纂事业放在“辑佚”方面,极难极琐碎,需要不计功利,平心静气,坐下来干大半辈子。他藏书也大半是为这项工作服务的。费力大而见效慢。他及身未能见到成效,逝世后甚至蒙诬。这种只能说是自得其乐的为学术不计功效的精神,窃以为很够我们学习一大阵子的。
我们料想,他为了更好地利用自己的藏书,自行编纂《簿录》。这也是当代学者应该学习的。自改革开放后,学术勃兴,出版业发展极快。学者的生活条件大为改观。书斋里的业务书大批增加。但是,限于住房条件,常常难于安置,找寻起来困难。书多了,内容也记不住了,使用起来无所适从。马氏可能早就有此种体验,他历任州县,书籍还得运来运去。因此,他编写《簿录》的初衷可能在此。我们当代学人,不管是干哪一行的,我建议都可把马氏此书找来看看,参考马氏解决藏书、找书、用书的方法。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造一批分类的带提要的藏书卡片,那不也挺好的么。
直到解放前,典型的传统藏书家研究的多为宋元本,走偏锋的个别的思想先进者,如鄞县马氏收藏小说,长乐郑氏兼收小说戏曲、宝卷、版画、逊国之际文集等,少见。马氏、郑氏等位与带有传统性的大家如江安傅氏、秋浦周氏等取向不同,但料想他们对马氏《簿录》中的大多数版本都不会有太大兴趣。因为太平常了。这也是《簿录》在近代以来很难传流的一大原因吧!时移世易,特别在“文革”后,绝大部分宋元本早入藏大图书馆,清季不入藏书家法眼之普通供读书用的书,今日已成藏书者搜罗重点。从这一点来看,马氏《簿录》倒是很可供当代搞古籍销售特别是拍卖的同志,尤其是倒腾书的新生代藏书者参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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