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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古籍整理留言薄



《全祖望集汇校集注》点校举误

黄曙辉


2003年
第五期(总387期)
第六期(总388期)

第七期(总389期)

第八期(总390期)

第九期(总391期)
第十期(总392期)

 


  往读谢国桢先生《明清笔记谈丛》、《明末清初的学风》两书,知其整理全祖望《鲒C322亭集》内外编,已观其成,付梓有日,而迁延数十年,始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其不易如此。是本为谢氏属朱铸禹先生代为校定者,荟萃严元照、杨凤苞、平步青等诸家校注,展一本而众校俱在,以省读者搜检之劳,诚为不朽之盛业。然细案诸家校注,多未从元本移录,不赅不备。如李慈铭校注,只据冯孟颛过录本转载,不知王利器先生尝取李氏平日批校群籍,辑其简端笺校,合为一编,颜曰《越缦堂读书简端记》以行世,其中有关于《鲒C322亭集》者,远较此本所载为详备,王氏录文精审可据,取彼校此,本书之谬误脱字赖以是正者不少。据谢国桢先生序,《全祖望集汇校集注》,1979年时已整理完毕,越一年,《越缦堂读书简端记》始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则尚可诿云未见其书,而平步青校注,亦从过录本转录,然平氏《群书D475识》中有一册专校《鲒C322亭集》,过录本仅得其十之三四,使读者未见平氏校注之全,是则诚不能为之解矣。尤可异者,谢国桢先生平生服膺平氏学术,曾撰《平景孙事辑》一文以发扬表章之,中《著述考》一节,条举平氏著述,其言明且清,乃于校定《鲒C322亭集》时,不将平氏校注悉数登录,实所未喻。故余谓此本搜罗诸家校注,不从元本移录,不赅不备,岂过为责备也哉。若夫清人别集、笔记中涉及鲒C322亭一集者,沉沉夥颐,虽有浅深高下之别,要皆足为读是集之助,如张宗泰《鲁岩所学集》卷一三既有《鲒C322亭集跋》三篇,又有《鲒C322亭集别字》一篇,校雠勘定,颇为缜密,今概未之采,汇校集注云乎哉。

  本书标点校勘,精审不苟,非时下妄灾梨枣者比,字旁短书浪线,尤劳心力,具征学识。而点定古籍,亦谈何容易。近人庞石帚《养晴室笔记》卷二《点书》条述赵尧生之语曰:“读书有阅之了然,过笔即难断句者。”允为知言。细审本书,舛误亦不能免,全书博大,未易卒业,隅照所及,发正者无虑百余事,其过误尚轻可从末减者且不与焉。寻其致误之途,非复一端,或不知人名:

  《鲒C322亭集》卷二六《明辽督熊襄愍公轶事略》,杨凤苞跋云:“然据章大来对山日记云:余家某公伯为锦衣经历,亲见其事云云。”

  按:章大来号对山,著《后甲集》,一名《跃雷馆日记》。标线当作“章大来对山日记”,杨引见该书卷下,“余家某公伯”作“余宗集公伯”。

  外编卷二0《不波航记》云:“张尚书之死,周明已卒,春明之设祭,亦必于是航焉。其素往来是航者,持禁甚严,稍涉山王之嫌者,辄被拒。”

  按:山谓山涛,王谓王戎。《文选》卷二一颜延年《五君咏》李善注引沈约《宋书》云:“延年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被黜。”此指出仕清廷者。

  外编卷三0《题史阁部传》略云:“礼贤馆征士请决高邮湖以灌大军,史阁部曰:‘民为贵,社稷次之。’……诸传皆不载,予得之王解州、朱旦之诗,特志之。”

  按:《续甬上耆旧诗》卷八九《国初诸绅之一王解州朱丹小传》略云:“原名春正,字宝日,故评事家勤子也。改姓名曰朱旦,康熙丁巳优授解州牧。”原误为二人。

  外编卷三一《题雁湖注荆公诗》云:“至引后山紫微诗句入注,益属无谓。荆公乃后山前辈,岂有反引用后山诗者,紫微则荆公不及见矣。”

  按:《宋史》卷三七六《吕本中传》云:“吕本中,字居仁。”郭绍虞《宋诗话考》卷上《紫微诗话》条云:“绍兴八年历官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故诗家称曰吕紫微,而所作诗话亦以紫微为名。”钱钟书《谈艺录》论及雁湖注荆公诗云:“好引后人诗作注,尤不合义法。如羼入集中之王逢原《寄慎伯筠》诗宜乎倜傥不低敛句,雁湖注乃引吕居仁诗。”(79页)原误以为陈后山有紫微诗矣。

  本书附录五引曹一士《四焉斋文集》卷六《与全生绍衣》略云:“释奥,舍传从经,亦古人所有。观王孙与其宁三字,自是舍尊就卑之词。”

  按:《论语八佾篇》云:“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王孙下当有人名线。

  《鲒C322亭集诗集》卷四《张靓渊示所藏李FDA1仙观察故扇》云:“元公之后有贞臣,碧血淋漓光世史。”自注:“即用高辰四哭观察句。”

  按:高斗权字辰四,明遗民之有苦节者,见孙静庵《明遗民录》卷四0《高宇泰传》。或不解书名:《鲒C322亭集》外编卷三四《跋六经奥论》云:“竹BA4E前辈跋六经奥论,据渔仲所上书,只有书考、书辨、讹诗传、诗辨妄、诗名物记、春秋考、春秋列国图、诸经序、刊谬正俗跋,而无奥论。”

  按:郑樵《献皇帝书》自述“十年为经史之学,以其所得者,作《书考》,作《书辨讹》,作《诗传》,作《诗辨妄》,作《春秋传》,作《春秋考》,作《诸经略》,作《刊谬正俗跋》。”见今人吴怀祺校补本《郑樵文集》卷二。《书辨讹》七卷,《诗传》二十卷,《直斋书录解题》皆著录,别参顾颉刚先生《郑樵著述考》。

  外编卷二三《春秋辑传序》略云:“万充宗先生方易箦时,顾左右而言曰:吾魂魄中,不了季武子立后一事,仿佛刘原父权衡在目前也。”

   按:刘敞字原父,《宋史》卷三一九有传,撰《春秋权衡》十七卷,《四库总目提要》卷二六著录。

  外编卷四一《与郑筠谷宫赞论嗣君承重服制帖》云:“昨见所驳日知录诸条目,皆中宁人先生之失。至于所引朱子议宁宗承重一节,则愚窃以为无可非者,而执事过有疑于郑志之说。”又云:“故郑志答赵商,但举天子诸侯之服皆斩一语答之,而其义已了然。”

  按:《后汉书》卷三五《郑玄传》云:“门人相与撰玄答诸弟子问《五经》,依《论语》作《郑志》八篇。”今本三卷,谢山所引赵商问,见该书卷下,文烦不录。予又尝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陈九思先生标校本《樊榭山房集》,《文集》卷二《沽上题襟集序》云:“古者,赋诗有二:有自作者,有引古者,如郑六卿饯韩宣子所赋是也。引古者,义取断章,即如自作,而不出《郑志》,以昵燕好。”此又以郑志为书名,其实非也。《左传》昭公十六年:“夏四月,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杨伯峻注云:“六卿之志,即足以表示郑国之志。”同一郑志,或为书名,或否焉,甚矣古籍之不易标点也。
  至于臆造:

  《鲒C322亭集》外编卷一七《春明行箧当书记》云:“然而自尔雅释诂以来,公羊子之齐语得登于经,而扬氏方言列之子部。”
按:《汉书》卷三0著录《公羊传》十一卷,班固自注:“公羊子,齐人。”颜师古注:“名高。”唐徐彦《春秋公羊传疏》引戴宏序曰:“子夏传与公羊高,高传与其子平,平传与其子地,地传与其子敢,敢传与其子寿。至汉景帝时,寿乃与齐人胡母子都,着于竹帛。”胡母生字子都,齐人,《汉书》卷八八《儒林传》有传。旧说《春秋公羊传》传授如此。考隐公二年《公羊传》云:“始灭B852于此乎。”何休《解诂》云:“B852,适也。齐人语。”徐彦疏云:“胡母生齐人,故知之。”此《公羊传》中用齐地方言之证也。清人陈立《公羊义疏》卷四谓B852当作放,云:“惟何休训B852为适,以为齐人语,其实未然。今按放之言极也。”此又后世经师之说,可以存而不论。

  外编卷三四《又题闲中今古录》云:“程尚书仲能以文学之祸死,见于存吾是录中,明史以为病卒,误矣。”

  按:《闲中今古录》撰者黄溥字存吾。

  而不谙文意、昧于用事以致破句失读者,亦复时有:

  《鲒C322亭集》卷二五《曹一士行状》载一士《请查宽比附妖言之狱兼禁挟仇诬告诗文疏》略云:“周季,子产犹不禁乡校之议,惟是行僻而坚,言伪而辨,虽属闻人圣人,亦必有两观之诛。”

  按:如此标点,则圣人亦在可诛之列矣。原疏见一士《四焉斋文集》卷二,圣人当属下读。

  外编卷三一《题王解州集》云:“解州于其中以文词显,其经术不若先人,其文词则远过之,惜其不为王裒,而为嵇绍,故吾乡人不甚称,以此见吾乡前辈月旦之严,今无矣。夫解州集不遇予,亦几于只字不得传。”

  按:《论语·卫灵公篇》:“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无矣夫。”谢山正用其语,夫字当属上读。

  外编卷二六《送沈征士彤南归引》云:“予颇以君文章矜慎不苟,落笔几几有含毫腐颍之风。”

  按:当作“予颇以君文章矜慎,不苟落笔,几几有含毫腐颍之风。”

  外编卷二五《观日堂诗集序》云:“然而自先生丧失,其家窭贫日甚。”

  按:当作“然而自先生丧失其家,窭贫日甚”。

  前人引书,率多节略,校勘时需一一覆检,不然,鲜有不误者:

   《鲒C322亭集》卷二七《周思南传》云:“族子齐曾曰:呜呼。叔氏之心呕为血,当与嵇绍、王琳一腔热汁合,埋酿人侧,悉化为水,陶为酝,以浇天下不义男子。”

  按:引周齐曾语,见其《囊云文集》卷二《黔思南二千石德林叔氏后传》,陶当作淘,合下不应有逗号。

  卷二三《景迂先生船厂祠堂碑铭》云:“先生自跋其尾曰:今年始见刚说明州,令人意气自倍。”

  按:晁说之《景迂先生集》卷一八《跋东坡刚说》云:“东坡甲戌年后诗文,说之所见不少矣。今日乃始见《刚说》于明州,令人不觉意气自倍。”谢山删节过甚,遂不知“刚说”为何物矣。亦有原文疑误,需旁征博引以正其失者:

  《鲒C322亭集》卷二0《陆茶坞墓志铭》云:“予于酒户亦颇为朋辈所推,然深畏茶坞之勾留,不五日即病,往往解维而逃。茶坞诮予曰:是所谓以六千里而畏人者也。”

  按:刘寂潮先生曰:六为方字之误。《孟子·梁惠王》下:“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将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赵歧注:“今齐方千里,何畏惧哉?”

  外编卷三四《书程云庄语录后》云:“初南雷黄先生尝言同时有程云庄者,倡教吴、鄣之门,以一四篇言佛,二三篇言道,三两篇言儒,乃修饰林三教之馀术,而别自出头地者。”

  按:语见黄宗羲《林三教传》(《南雷诗文集》上册传状类),门作间,当据改。

  外编卷一六《石坡书院记》云:“桂氏自石坡以后,世守慈湖家法,明初尚有如容斋之敦朴,长史之深醇,古香之精博,文修之伉直,声闻不坠。”

  按:《宋元学案》卷九三《静明宝峰学案桂宗儒传》:“桂宗儒,字文薮,慈湖人,长史从子也。”王梓材校:“谢山《石坡书院记》文修之伉直,文修疑即文薮传写之误。”宗儒与修《永乐大典》,参见王重民先生《永乐大典纂修人考》。

  外编卷八《穆翁全先生墓志》云:“熟于史、三汉、南北朝、两唐纪传,背诵如流。”

  按:《续甬上耆旧诗》卷六四《全美樟传》无三字,疑此处三为衍文。

  外编卷八《殇兄圹铭》云:“吾闻诸圭斋之铭曹生也云云。”

  按:谢山所引铭文见欧阳玄《圭斋文集》卷十《曾秀才墓志铭》,考《四部丛刊初编》影印明成化刻本及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圭斋文集》均作曾。谢山如非别有所据,曹字误矣。

  而李慈铭校注,只据过录本转载,说已见前,故脱误孔多,兹略举数事,以见一斑:

  《鲒C322亭集》外编卷四七《答诸生问思复堂集帖》一文后录李慈铭评语云:“念鲁私淑黎洲,自任传姚江之学尤勤:于残明文献,FDA2拾表章,不遗馀力。”

  按:此处误以重文为冒号,而句读亦因之致误。实当作“念鲁私淑黎洲,自任传姚江之学,尤勤勤于残明文献,FDEF拾表章,不遗馀力。”重文每易误会,如陈寅恪先生《与妹书》谓“隋智者大师天台宗之祖师。其解悉檀二字,错得可笑。好在台宗乃儒家五经正义二疏之体。说佛经,与禅宗之自成一派,与印度无关者相同,亦不要紧也。”见《金明馆丛稿二编》。二亦为重文,儒家五经正义二疏即儒家五经正义义疏,而自来编陈先生文集者,均未能改正。兹连类而附及之。

  外编卷二九《跋梨洲先生行朝录》,李注引王夫之《永历实录方以智传》云:“永历三年趣拜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按: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五趣作超,当据改。王利器先生辑《越缦堂读书简端记》不误。

  《鲒C322亭集》卷二七《跋夏柯山尚书解》,李注云:“近儒多病易、诗之专用朱子,书之专用蔡氏,礼之专用陈DA4E,为今学者,束注疏不观,而云庄礼记尤为学术之害。其言诚当矣,然世之能读□说者,有几人哉?”

  按:《简端记》□作集,当据补。

  外编卷二八《跋宋史史浩传后》,李注略云:“端平时,当国者郑靖之,非小人也。”

  按:《简端记》靖作清。当据改。

  外编卷四六《答陈南皋论太守称明府帖》,李注引《汉书·李定国传》曰云云。

  按:《简端记》李作于,当据改。《汉书》无《李定国传》,此藉理校亦可正之。若夫校书如扫落叶,除之不尽,旋扫旋生,则又无书不然,未可独责焉:

  《鲒C322亭集》外编卷二三《荆公周礼新义题词》云:“而明交渊阁书目所有,当犹属政和底本。”

  按:交为文字之误。

  外编卷二四《唐说斋文钞序》云:“或言说斋自矜其博,尝诋朱子不识一字,故朱子刻之。”

  按:刻为劾字之误。

  外编卷二四《F736山先生残集序》云:“其部轶甚多,钱退山侍御兄弟曾及见之。”

  按:轶为帙字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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