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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校勘一例

王文晖


2003年

第七期(总389期)

第八期(总390期)

第十二期(总394期)

 

 

  中华书局标点本《三国志·魏志·武帝纪》“三十一年,春,二月,公还邺”裴松之注引《魏书》曰:辛未,有司以太牢告至,策勋于庙,甲午,始春祠。令曰:“议者以为祠庙上殿当解履。吾受锡命,带剑不解履上殿。今有事于庙而解履,是尊先公而替王命,敬父祖而简君主,故吾不敢解履上殿也。又临祭就洗,以手拟水而不盥。夫盥,以洁为敬,未闻拟向不盥之礼,且‘祭神如神在’故吾亲受水而盥也。又降神礼讫,下阶就幕而立,须奏乐毕竟,似若不愆烈祖,迟祭不速讫也。故吾坐俟乐阕,送神乃起也。”

  卢弼《三国志集解》:《文馆词林》“幕”作“坐”。卢文<弓召>曰:“宋本作蕞。”

  赵幼文《三国志校笺》:宋本作“蕞”是。《说文·B530部》“朝会束茅表位曰{艹绝},字或作蕞。”“就蕞而立”犹言就位而立也。“蕞”、“幕”盖涉形近而误。《文馆词林》作“坐”,疑为“位”字之讹。
按:百衲本亦作“蕞”。作“蕞”是,赵说可从。《校笺》引《说文·B530部》云“朝会束茅表位曰{艹绝},字或作蕞。”今复检《说文·B530部》,原文作“{艹绝},朝会束茅表位曰{艹绝},从B530绝声,春秋国语曰:‘致茅{艹绝}表坐。’”没有“字或作蕞”一句。《说文》中也未收“蕞”字。《校笺》虽未明言根据所在,但极有启发意义。那么,“{艹绝}”与“蕞”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说文》可以得知,“{艹绝}”的本义是古代演习朝会礼仪时束茅立于地以标位次。如,《国语·晋语八》:“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艹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与盟。”韦昭注:“置,立也。{艹绝},谓束茅而立之。”《宋书·乐志》载右天地郊迎送神歌曰:“营泰<田寺>,定天衷。思心睿,谋筮从。建表{艹绝},设郊宫。”而“蕞”最初并没有“{艹绝}”的这个意义。先秦,“蕞”只有小义,如:《左传·昭公七年》:“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杜预注:“蕞,小貌。”“蕞”与“{艹绝}”是何时开始有相同的意义的呢?

  “蕞”之与“{艹绝}”通假,始于汉代。《史记·叔孙通传》:“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绵蕞野外。”裴<马因>《集解》注引如淳曰:“蕞谓以茅剪树地为纂位。”司马贞索隐注引韦昭曰:“引绳为绵,立表为蕞。”贾逵曰:“束茅以表位为{艹绝}。”这里,汉代的学者贾逵用“{艹绝}”为《叔孙通传》中的“蕞”作注。《汉书·叔孙通传》中也有这段话,唐代的颜师古注曰:“蕞,与{艹绝}同,并子悦反。”

  既然“蕞”与“{艹绝}”同,则“绵蕞”即“绵{艹绝}”。《史记》中的“绵蕞”后世的史书又写作“绵{艹绝}”,如:《随书·经籍志》:“汉氏诛除秦、项,未及下车,先命叔孙通草绵{艹绝}之仪,救击柱之弊。”这里的“绵{艹绝}”显然是用的是《史记》中叔孙通的旧典。“绵蕞”与“绵{艹绝}”在后世的史书中也交替出现。如:《旧唐书·杜鸿渐传》:“鸿渐素习帝王陈布之仪,君臣朝见之礼,遂采摭旧仪,绵{艹绝}其事。城南设坛EA5A,先一日具仪注草奏。”《明史·礼志·登极仪》:“汉高帝即位汜水之阳,其时绵蕞之礼未备。”《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五·宋纪》:“太常少卿王赏曰:‘孝子之事亲,思其居处。宣和内禅,退居龙德,今宜绵{艹绝}仿行殿以治丧仪。’”

  以上,我们不惮烦地考证了“蕞”与“{艹绝}”的关系,得出了“绵蕞”即“绵{艹绝}”的结论,这只是为了说明《校笺》中“{艹绝},字或作蕞”一语的由来。“蕞”本无“位”义,而“{艹绝}”本义表“位”,“蕞”与“{艹绝}”通假后,也便有了“位”义,因此,才能说“‘就蕞而立’犹言就位而立也。”

  《校笺》又说“‘蕞”、‘幕’盖涉形近而误”,这也只是一种合理的猜测,并没有有力的文本证据,以下这段文字或许可以为其找到铁证:

  宋·李攸《宋朝事实·卷四·郊赦》引魏武帝《祠庙令》:“降神礼讫,下陛,就蕞而立。须奏乐毕,似若不愆烈祖,迟祭不速讫也。故吾坐俟乐阕,送神乃起尔。”

  可见,今通行本《三国志·魏志·武帝纪》中的“就幕而立”应为“就蕞而立”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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