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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零零三年六月二日
古籍整理留言薄



《敦煌变文校注》校释零拾

吴蕴慧


2003年

第七期(总389期)

第八期(总390期)

第十二期(总394期)

 

 

  黄征、张涌泉二位先生所著的《敦煌变文校注》(中华书局1997年版)汇集方家之说,融合自己的研究成果,对《敦煌变文集》作了详尽的校勘、注释工作,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可以说,这是目前敦煌变文最好的校注本。正因为如此,我研读敦煌变文时,便以该书为范本,对照原卷照片来阅读。《敦煌变文校注》确实使我受益匪浅。但与敦煌原卷照片比勘时,也发现二位先生在文字录入方面尚有一些疏误,有的地方不如王重民等先生编的《敦煌变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和周绍良等先生编的《敦煌变文集补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准确。仔细研读,又发现若干字义阐释仍有可商之处。现就这两方面举些例子,不当之处还望方家垂教。行文中《敦煌变文校注》简称《校注》,每句后标明该句所在的篇目以及在《校注》中的页数和行数,以便检阅。

  一、录文疏误

1.汉使吊乞,当即便回。行至蕃汉界头,遂见明妃之冢。(王昭君变文,160/5)

  按:“乞”原卷伯二五五三号实有“言”字旁,当为“讫”字。“讫”为完毕、终结的意思,正合文意。“乞”字误录。《敦煌变文集》不误。

2.後经数日,净能见大内一宫人,美貌殊绝,每见帝笼。(叶净能诗,339/22)

  按“笼”字难以讲通,察原卷斯六八三六号,实作“A”(见文末所附字形表,下同),为“宠”字。《校注》误录。《敦煌变文集》不误。

3.儿则朱婴(缨)奉国,筐负(匡辅)圣朝。(破魔变,531/19)

  按:甲卷伯二一八七号“儿”实作“B”,当为“男”字。《校注》误录。《敦煌变文集》误同。乙卷斯三四九一号无此段文字。

4.断 将身便却送寺,专怕家中妻怪。(难陀出家缘起,591/8)

  《校注》:寺,原录作“如来”二字。按:原卷实作“寺”一字,此据正。

  按:原卷伯二三二四号“断”字下原有“将身便即送寺,难陀辞佛却归”十二个字,后圈去,另于左边写“将身便即送如来,专怕家中妻怪”一行十三个字。此当为校正的文字。原录作“如来”二字不误,谓送到如来之处。

  又,“将身便即送如来”之“即”,原卷作“C1”,实为“即”字,不宜录作“却”。上文“转转即是日高”中的“即”作“C2”,下文“世尊道了,便即付斋”中的“即”作“C3”,与之类同,皆可证此句中为“即”字。下文“难陀辞佛却归来”中的“却”作“D1”,“天女当时文语,便即却报难陀”中的“即”作“C4”,“却”作“D2”,可见“即”、“却”二字有别。《校注》误录,下文“便即扫地”中的“即”亦误录作“却”。《敦煌变文集》录作“将身便即送如来”,不误。

5.<饣曷>果已(以)充斋食,汲水洗钵添瓶。(妙法莲花经讲经文(一),711/15)

  按:据原卷伯二三○五号,“<饣曷>”实作“<扌采>”。“<扌采>果”一词在本篇多次出现,如“<扌采>果上千峰绿树”、“朝朝<扌采>果向斋前”、“今朝<扌采>果来迟”。《校注》之误,恐是电脑内码转变造成的问题。《敦煌变文集》不误。

6.束发堪嗟虚受禄,佩鱼可惜乱公卿。(双恩记,934/3)

  《校注》:受,原卷不甚可辨,兹从潘录作“受”。任录作“守”,白录作“爵”,可参。

  按:细察原卷俄藏弗卢格编九十六号(B),“受”字实作“E”,该字虽挤在“虚”字和“禄”字中间,且只有该卷正文文字一半大小,但仍能辨认出其为“嚼”字。此处当为“爵”之增旁字。“爵禄”一词,敦煌变文中常用,如伯三八○八号《长兴四年中兴殿应圣节讲经文》:“祗如两浙,远隔苍□(□为缺字),感大国之鸿恩,受明君之爵禄。”伯二四一八号《父母恩重经讲经文》:“乞求长大得成人,绍继门风荣爵禄。”此外,从文意上看,此两句对仗工整,“爵禄”与“公卿”正相偶俪。《敦煌变文集补编》录作“爵”,是经校定之文。

7.只愿父王深体察,莫将忧恼作遮<扌阑>。(双恩记,935/5)

  按:“<扌阑>”字原卷俄弗卢格编九十六号(B)作“阑”,“阑”有阻隔、阻拦之意,无烦改作“<扌阑>”。《广雅·释诂二》:“阑,遮也。”《广韵·桓韵》:“阑,遮也。”《战国策·魏策三》:“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阑(一作兰,为通假字)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斯四五七一号《维摩诘经讲经文》:“乾坤推吸{山合},日月手阑彰。”《校注》认为“阑”即指“遮阑”,其后起字作“<扌阑>”。所说甚是,何以此处要改作“<扌阑>”?“遮阑”为同意复合词,变文中有连用之例,如斯四五七一号《维摩诘经讲经文》:“圣力独超,遮阑宇宙。”《敦煌变文集补编》误同。

8.遭逢竹刺缘偿业,值迈牛王为息灾。(双恩记,939/22)

  按:“迈”原卷俄弗卢格编九十六号(C)作“F”,当为“遇”字。“遇”“迈”二字形近,《校注》录之不慎,或为手民之误。《敦煌变文集补编》不误。

9.总为灰炉,何处坚牢?(不知名变文(一),1131/6)

  按:察原卷斯四三二七号,“炉”字实作“烬”字。“灰烬”连文。意思甚明。《校注》录之不慎,或为手民之误。《敦煌变文集》不误。1

10<礻氏>域思念牟尼尊,明日敕家俱诣佛。(温室经讲唱押座文,1152/8)按:察原卷斯二四四○号(《校注》本误作伯二四四○号),“日”字原卷作“G1”,当为“旦”字。斯四三二七号《师师谩语话》(《校注》定名为《不知名变文(一)》):“清旦每多莺巧语”中的“旦”作“G2”,伯二三○五号《无常经讲经文》(《校注》定名为《解座文汇抄》):“说西施,怛己貌”中的“怛”右边作“G3”,均与之类似,可参。《校注》误录。《敦煌变文集》不误。

11.买庄田,修舍屋,卖盏人家好林木。(解座文汇抄,1174/4)

  按:“买”原卷伯二三○五号实作“置”,甚为清晰。“盏”在文中费解,察原卷实作“H”,当为“{聿皿}”字,而“{聿皿}”同繁体“尽”字。《正字通·皿部》:“{聿皿},俗尽字。”该句应作“置庄田,修舍屋,卖(杨雄谓当作买,《校注》从之,是)尽人家好林木”。《校注》两字均误录。《敦煌变文集》“尽”字不误(此篇《敦煌变文集》拟名为《无常经讲经文》)。本卷中的“尽”有简体和繁体两种写法,简体的写法与今简化的字类似。

  二、注释可商

1.乍到未闲(娴)胡地法,初来且着汉家衣。(王昭君变文,157/6)

  按:张、黄二位先生认为“闲”通读为“娴”,似可不必。“闲”有熟悉之意,《广韵·山韵》:“闲,习也。”《诗·大雅·卷阿》:“君子之马,既闲且驰。”郑笺:“闲,习也。”《校注》在为伯二三四四号《B05C园因由记》“尔时四天王见须达不闲礼则,化为四人而来拜佛,而请问法”中的“闲”作注时颇为周详准确,云:“闲,原校作‘娴’。按《尔雅·释诂下》:‘闲,习也。’《战国策·燕策二》:‘闲于兵甲,习于战功。’故‘闲’字不烦校改。”此处亦不应校改。

2.况且道士美貌清畅,情伤宽闲,若至太处,性同缓急。(叶净能诗,333/12)

  《校注》:“伤”疑为“复”之讹。如伯三二一一《王梵志》诗:“草舍元无床,无毡复无被。”“复”字斯五四四一即误作“伤”。

  按:“伤”有极、甚之意。如唐杜甫《曲江》:“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殷孟伦先生认为此句中“伤多”意思为太多,“伤”用作副词。又如唐李商隐《俳谐》:“柳讶眉伤浅,桃猜粉太轻。”“伤”、“太”同义对举。(详见殷孟伦先生《略谈“训诂学”这门科学的对象和任务》,文载《子云乡人类稿》,齐鲁书社1985年版)此处“情伤宽闲”意即“情甚宽闲”。

3.眼里清如火,胸前瘿似魁。(破魔变,535/20)

  《校注》:瘿,乙卷作“瘦”。疑“瘿”为“瘦”或“癯”之讹。瘿为颈瘤,亦泛指肿瘤或其他突起物。“魁”字甲、乙卷同,刘凯鸣校作“<月鬼>”,可不必。魁者,大也,凡言大多用“魁”或近音字,盖同源也。《说文》:“魁,羹斗也。”《国语·周语下》“魁陵”一词高诱注:“小阜曰魁。”(引者按:《国语》为三国韦昭所注,《校注》云高诱,误。)故“魁”指羹斗或小阜之类,喻其胸瘦骨凸。

  按:张、黄认为“瘿”为“瘦”或“癯”之讹,不确。“瘿”本指颈瘤,亦可泛指一般的肉瘤或其他突起物。如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魏志·贾逵传》中“然太祖心善逵,以为丞相主簿”一句时,引《魏略》曰:“逵前在弘农,与典农校尉争公事,不得理,乃发愤生瘿,后所病稍大,自启愿欲令医割之。太祖惜逵忠,恐其不活,教‘谢主簿,吾闻十人割瘿九人死’。逵犹行其意,而瘿愈大。”甲卷伯二一八七号作“瘿”字实不误。
“魁”可通读为“FDA5(堆)”,小丘之义,《说文·FDA5部》:“FDA5,小FDA6也。”段注:“小FDA6曰FDA5,《国语》假借魁字为之。《周语》夫高山而荡以为魁陵、粪土(引者按:文见《国语·周语下》“夫周,高山、广川、大薮也,故能生是良材,而幽王荡以为魁陵、粪土、沟渎,其有悛乎?”)。贾逵、韦昭皆曰小阜曰魁……其字俗作堆,堆行而FDA5废矣。”又《楚辞·九叹·远逝》:“陵魁堆以蔽视兮,云冥冥而暗前。”王逸注:“魁堆,高貌。”“胸前瘿似魁”形容三个魔女胸有肉瘤突起似小山,极言其丑。

字形表(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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