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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零零二年七月十六日
古籍整理留言薄




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主办

《南部新书》考(上)
虞云国

 

2001年
第八期
第十二期

 

   《南部新书》是钱易在宋真宗大中祥符中知开封县时,利用公务之暇著成的一部笔记。其著述目的,据其子钱明逸的序所说有二:一是“事无纤巨善恶足为鉴戒”,一是“机辩敏悟,怪奇迥特,亦所以志难知而广多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其“皆记唐时故事,间及五代,多录轶闻琐语,而朝章国典因革损益,亦杂载其中。故虽小说家言,而不似他书之侈谈迂怪,于考证尚有裨”。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中以为:“希白世据吴越,唐之故老,多居其国,故承平文献,述知尤详。”这些评价大体是符合实际情况的。2000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唐五代宋笔记十五种》收入了由黄寿成校点整理的这部笔记(以下简称整理本),以学津讨原本为底本,对校了粤雅堂丛书本,为读者提供了经过校勘的本子,是值得肯定的。但笔者因工作之需,深入查阅了有关资料,发现无论就该书的作者、版本,还是校勘而言,仍有进一步完善的余地。故不揣浅陋,草成此文,以就正大雅。
    一、作者生卒考
    钱易,字希白,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宋史》、《东都事略》、《隆平集》皆有传。他是五代吴越王钱鏐的曾孙,少年即以歌诗知名于世,大受苏易简称赏。咸平二平 (999)进士。景德三年(1006)再举贤良方正科入等,历任直集贤院、知制诰、翰林学士等职。他的著作流传至今的惟有《南部新书》10卷和《洞微志》一卷本(原为3卷)。
    关于钱易的生卒年,台湾王德毅所编《宋人传记资料索引》和各种工具书皆无考。先考钱易的卒年。《宋史》本传仅说他“为翰林学士,儤直未满,卒”。儤直之义稍僻,据《翰林志》云:“初入学士,当直之数外,更有儤直,各有等第数目。”是初任学士时额外当班的意思,可见钱易应该死在出任翰林学士以后不久。其任翰林学士之年,《四库总目提要》误以为是真宗朝,整理本也承袭此说。《皇朝事实类苑》卷二四引钱惟演《金坡遗事》云:“钱希白于予为从父兄也。天圣三年(1025)十二月,予忝钧衡之命,时希白当制,世称弟拜相,兄草麻,自古未有。”《咸淳临安志》卷六五载钱易传所记略同,惟续云,“儤直未满而卒”。《宋会要辑稿》职官三之一四、六之六八俱在仁宗天圣三年下载“会擢钱易为学士”,则其卒当在天圣三年十二月或其后不久。而据宋代佚名《学士年表》天圣四年下载“钱易,正月卒”,其卒年正与“儤直未满”之说契合,则其卒年当为天圣四年(1026)。
    关于钱易生年则记载歧出,莫衷一是。《隆平集》卷一四和《东都事略》卷四八都载其卒年为五十九,似无疑问,则生年当为开宝元年(968)。但《宋史》本传说:“(钱)易年十七,举进士,试崇政殿,三篇,日未中而就。言者恶其轻俊,特罢之。然自此以才藻知名。”《隆平集》和《东都事略》记钱易其事的年岁与《宋史》相同。而此事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三系在太宗淳化三年(992)三月戊戌条:“上御崇政殿覆试合格进士。内出《卮言日出赋》题,试者骇异,不能措词,相率扣殿楹上请。会稽钱易时年十七,日未中,所试三题皆就。言者指其轻俊,特黜之。”《文献通考》卷三十《选举考三·举士》和《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之四所载年份、内容与《长编》相同。既然钱易举进士的可靠年份可以确定在宋太宗淳化三年,而这年他年十七也为多种史料所公认,则钱易应当生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倘若如此,钱易享年仅五十一岁,即其生卒年应为967—1026。但《隆平集》和《东都事略》本传所云“卒,年五十九岁”,就大有问题,惟有两传所载“年五十九”疑是“年五十一”的传刻之讹,才不相矛盾。
    《全宋诗》钱易小传据《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七《钱公自述》条支持生年为968年说。兹转录《钱公自述》有关文字如下:“余淳化三年落第尧阶之下,便卧病于京师。五月六日,伏枕困睡,忽梦有老道士,请登一红泥坛,握手曰:‘成名二十六,章服二十九。’时年二十二。心极喜,谓果然,则进趋稍达也。无何,十年词场不开。咸平元年,又以期服免。咸平二年方叼第,时已三十二矣。意疑梦之无证,细思而后得之。云二十六,非二个十六乎?隐密神告之言,其前定若此。”此条摘自《洞微志》,但不见于《洞微志》至今仅存的《说郛》本,当是佚文。钱易正式中进士确为咸平二年,倘据此条自称为三十二岁,则其生年为968年,应属无疑。但《洞微志》本为小说家言,其中所说是否确切无误则大有疑问。本条即颇与史实牴牾。淳化三年以后到咸平元年(998),宋朝确停科举,但连头带尾亦仅七年,何来“十年词场不开”,故他自称淳化三年“时年二十二”,即难征信。因此,仅以这条自相矛盾的小说家言坐实钱易生于968年,而排斥《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料的不同记载,似有失偏颇。故钱易卒年在未发现新史料之前,似应持968年或976年两说为宜。
二、版本源流考
    关于《南部新书》的卷数,钱易之子明逸的序称“成编五,列卷十”。南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作5卷,《文献通考·经籍考》转录晁志;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作10卷,其后各家书目著录皆同陈录。《四库总目提要》指出:“今考其标题自甲至癸以十干为纪,则作十卷为是,公武所记殆别一合并之本也。”周中孚《郑堂读书志》则认为晁、马两家“误以册为卷也”。因迄今未见宋本流传,这也只能是猜测。
关于《南部新书》的版本,张海鹏在刊刻此书学津讨原本时指出:“此书宋椠已绝,久无善本可知。”而《四库总目提要》指出:“世所行本,传写者以意去取,多寡不一。”其版本源流有两大系统:一为节本系统,一为足本系统。
    先说节本系统。黄丕烈的《荛圃藏书题识》指出:“《南部新书》旧钞本传录甚多,大都出于洪武时清隐老人所跋本,然十卷中删削过半,即有补遗,亦未之备。”也就是说,附有一卷补遗的反而属于“删削过半”的节本系统,而这一系统无不出自明洪武五年清隐老人的题跋本。黄荛圃还说到,“近从白堤钱听默借录一本,较摘本颇备,然脱落讹谬,正复不少,犹待于他本之校勘焉”,显然也属节本系统。《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丁集所云也能印证黄丕烈的判断:“又尝见别本载有元子真子跋,谓以蜀本相对,此有者彼无,彼有者此无,又深以为疑。又清隐老人跋则言:‘原序作三万五千言,事实若干,列卷十,今本止一万五千言,事实二百五十有七,亦列卷十。’所以子真子跋云:‘因取曾公《类说》所收者,摘抄事实五十一条,以作补遗。’”我们查阅过上海图书馆所藏明抄本,即是正文10卷补遗1卷,也是节本。其卷末过录元延祐丙辰子真子跋语云:“以蜀本对,皆不同,此所有者,蜀本不载,彼所载者,此亦不收,兼无序可考。”又过录明洪武五年清隐老人跋语云:“余家所有曾公《类说》所收事实八十校之,今本所无者凡二千余言,事实五十有一,作补遗录于右。”属于同一节本系统的还有清毛斧季校钞本,《文禄堂访书记》卷三著录该书10卷,补遗1卷。除了这一系统以外,《四库总目提要》还说:“别有一本,从曾慥《类说》中摘录成帙,半经删削,阙漏尤甚。”这种节本系出《类说》,也即黄荛圃所说的“摘本”。
    次说足本系统。这一系统是否出自元子真子跋中所说的蜀本,虽不能肯定,但蜀本与元子真子题跋本(即明清隐老人题跋本的祖本)显然不同,而由清隐老人题跋本一脉相承的本子,据上引黄丕烈所说都“删削过半”,则蜀本似乎反而应该是足本。而黄丕烈收藏的明刻残本肯定属于足本系统。《荛圃藏书题识》云:“余每以不得刻本为憾。去冬有书友携一本来,因世间此刻甚少,疑为宋本,故索直颇昂。余亦重其希有,以青蚨二千钱易之。惜首缺甲乙二卷,在乾隆辛酉时已不能钞补,则刻本之希有,益可知矣。今春往晤周香严,询及是书,云有刻本,急假归,倩友陈敬明兄影钞,以成完书。周本系虞山钱曾遵王藏书,故卷首有遵王手录钱明逸序,卷中多校改之字,又为何心友所藏而孟公覆勘者。”黄丕烈的这一明刊残刻补钞本,如其《荛圃藏书题识》所自诩,“世无宋刻,则此刻居然最先之本”。此本后辗转归陆心源<百百>宋楼庋藏,现藏日本静嘉堂文库。它与明崇祯高承埏的稽古堂刊本之间是否有递承关系,尚待确证,但两者无疑都是足本。因为《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丁集转引吴焯跋语云:“余所藏高承埏旧本较多于此三倍,即补遗诸条咸在,计件系之事,凡八百数十则。”《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丁集还说:“今鲍氏所藏正与吴跋相符,自甲至癸,凡十集,盖完书也。”鲍氏,即知不足斋主人鲍廷博,其所藏《南部新书》即为清修四库所著录。《四库总目提要》云:“此本共八百余条,首尾完具,以诸本并校,皆不及其全备,当为足本矣。”据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吴焯所藏稽古堂刊本、鲍氏知不足斋抄本与黄丕烈所藏明刻钞补本实际上出自同一祖本,这一祖本或许即是元子真子跋所说的蜀本。
属于同一足本系统的还有学津讨原本和拜经楼藏旧钞本。据张海鹏跋语,学津讨原本是从黄丕烈士礼居所藏明刊残刻补钞本录出,“共八百五十七条,与《四库总目》所称八百余条适合”。至于拜经楼藏旧钞本,据《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说,则“从渌饮先生借手钞本,照录诸家校勘于上”,“复从著书斋借稽古堂刊本重校”。渌饮先生即鲍廷博,可见拜经楼所藏由吴槎客手校的这部旧钞本也与稽古堂刊本、鲍氏知不足斋抄本同出一源。
    同属足本系统的还有粤雅堂丛书本,但该本传承线索不甚明了,伍崇曜道光三十年(1850)的跋语仅说:“兹铁孙太守自浙中以钞本邮寄,玉生广文爰出旧藏写本互勘而重梓焉。”而对赖以互勘的钞本、写本所自出却一无交代,故而难以进一步考证。但我们以粤雅堂本与四库文渊阁本、学津讨原本互勘时,粤雅堂本能纠补学津讨原本讹误之处,颇多能从文渊阁本得到印证,故可推断它与学津讨原本虽同属足本,却分属不同的子系统,而与四库本倒同出一系。值得指出的是,铁孙即徐荣,以官终杭嘉湖道故称太守,故而最有可能向居于辖境嘉兴桐乡的知不足斋后人借抄,当然,也不能排除抄录在杭州的四库文澜阁本的可能。此外,上海图书馆藏过录清吴翌凤跋本10卷,无补遗,也属于足本系统。
综上所述,该书的版本源流大体可以图示如下:
类说摘本
节本系统 ……
元子真子跋本—明清隐老人跋本…上海图书馆藏明抄本…清毛斧季 校钞本

清吴翌凤跋本

足本系统……蜀本……明刊本—士礼居黄氏明刊残刻补钞本—学津讨原本

稽古堂刊本—知不足斋抄本 四库著录本

拜经楼藏旧钞本

粤雅堂丛书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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