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启明
    巴蜀书社新近出版的《先秦两汉医学用语研究》，是作者张显成教授继１９９７年问世的
《简帛药名研究》（获全国第二届古籍整理图书二等奖）之后推出的又一部力作。《简帛药名
研究》是一部对简帛医籍词汇进行系统研究的佳作，《先秦两汉医学用语研究》则是一部综合
研究传世医籍和出土医籍（简帛医籍）词汇的佳作。该书所说的“先秦两汉医学用语”，指先
秦两汉医籍中的专门用语（术语），即指这些文献中的“医学术语”。
    该书先后探讨了先秦两汉医学用语的基本面貌，追溯了医学用语的来源，阐明了先秦两
汉医学用语对全民语言的影响，论述了先秦两汉医学用语在汉语历史词汇学上的研究价值，
考释了简帛医籍中一些至今未得释读或未得完满释读的词语。该书的特色及其学术价值主要
有以下几点：
    一、这是一个难度很大而又颇具学术见地的边缘性学科选题。“先秦两汉医学用语研究”
一题，实际上是对上古汉语和古医学、古药学的同时研究和交叉研究。长期以来，研究语言
的人往往不懂医理、药理，而治中医药的人又往往昧于语言学，所以，对在我国古代文献中
占有相当数量的古医籍语言的系统研究，历来是空白。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汉语史专著，取
材多宥于古代文学、史学和哲学著作，很少涉及在我国古代文献中占有相当大份量的古代医
籍，这就很难反映汉语史的客观全貌。近几十年问世的解读阐发古医籍内容的著作，在语言
文字的考释训读方面，很少有突破前人者，这就势必妨碍对我国宝贵的中医学、中药学遗产
的进一步发掘和继承。作者知难而进，以其文字、音韵、训诂功底和语言学理论素养，及通
于医理、药理和谙于出土简帛文献的条件，选择我国最早的医籍－－先秦两汉医籍来作为词
汇研究的材料；并使论题横跨词汇学、中医药学、简帛学、社会语言学诸学科，同时发挥不
同学科的长处，使研究获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所用研究材料丰富、新颖、可靠。该书的研究材料不仅包括先秦两汉传世医籍《黄
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难经》、《金匮要略》、《伤寒论》等；尤为可喜的是，还包括并尤
其重视２０世纪以来出土的先秦两汉医籍，如“马王堆医书”、“武威医简”、“江陵医简”、“居
延医简”和“敦煌医简”等。这样，既尽可能地占有了研究材料，又充分运用了“二重证法”，
把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结合起来相互参证，使证据确凿可信。该书对研究材料的时代、版本
都有严格的限定，保证了断代词汇研究结论的可靠性。
    三、所用研究方法有新意。该书根据研究的需要，在宏观研究方面，除了采用统计分类、
对比分析、历时比较等方法以外，还将“语言的吸收功能”这一理论引进到词汇研究中来，
探明了医学用语的产生和渗透问题。在微观研究方面，除了运用传统的因声求义、归纳求义、
校勘求义、俗语求义、感染求义等方法以外，还运用了“聚合求义”（运用聚合理论来考释词
语）、“语流辨词”（运用语流音变理论来考释词语）、“佐证药理”（运用药理来佐证考释结论）
三种方法。对丰富词汇研究的方法，颇有意义。
    四、研究结论可靠。主要有如下诸端：
    １、在整理出先秦两汉医学用语的基础上，探明了医学用语的类别、特点、结构等规律。
特别使人感到耳目一新的是，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术语是“单义性”的，并认为这是术语
的一个重要特征（如《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分册“术语”条）。而作者通过研究发现，
中医学用语恰恰相反－－“有不少医学用语的意义是非单一的，一个用语常常不止一个意义，
甚至有好几个意义”。作者不光举出大量例证来阐明医学术语的这一特证，而且还进一步深入
分析了“产生医学用语这种一语多义的现象的原因”。中医学术语“意义的非单一性”这一研
究结论，对我们重新认识术语的特征有着重要意义。
    ２、从历时的角度研究了医学用语的产生来源和渗透影响问题，得出了医学用语产生的
几大规律（“借用全民语言的构词材料新造词语”、“引申借用”、“比喻借用”）和医学用语对
全民用语渗透的几大规律（“直接渗透”、“引申渗透”、“比喻渗透”、“语素渗透”），共研究了
医学用语与全民用语的关系。这些，不仅对揭示医学用语与全民用语二者的内在关系很有裨
益，而且对揭示其它社会方言与全民语言相互关系的内在规律，都有着启发和示范的意义。
    ３．最值得称道的是该书对医学用语的考论部分。全书考释的词语甚多，其中专条考论
者也有好几百条，所考论的词语，多有破译疑难者、订正前人时贤廖误者，特别是对简帛医
籍词语的考论，尤为精彩。例如：释“再食浆”为饮两次浆酒：“大皮桐”为海桐皮，“仆累”
为螺。辨“款冬”与“橐吾”非一物，“橐吾”实即“鬼臼”，指出《说文》训“”为“赤
子阴”误；王念孙以为《广雅》训“枚”为“收”误，其实《广雅》不误；“眦裂”并非源于
《项羽本纪》，也并非指把眼眶瞪得裂开了口子；《说文》训“脱”为“瘦”不误，而段注不
确；“将息”本是个医学用语；“皮”并非如王力先生所说“在先秦专指兽皮”，也远非如《汉
语大词典》所说始见于《聊斋志异》，而是早已大量见于《黄帝内经》，等等。并且还通过对
词语的考释，或揭示出某一类词语的面貌和源流，或阐明医学用语的研究对词汇学的重大价
值，或昭示医学用语的研究对大型语文辞书编纂的巨大意义，或说明医学用语的研究对古医
学典籍的解读和中医药学辞书编纂的重要作用，等等。
    五、学风朴实，行文流畅，可读性强。该书的所有研究，都是作者在搜集了先秦两汉医
学用语的基础上进行的，书中的每一条材料，每一则论述，都言之有据，扎扎实实。再者，
由于汉语史专业本身的原因，其论著很多都比较难读，但该书却无此感觉，而是行文流畅，
读来轻松。
    该书的不足是，原来所附的几个医学用语表（２０多万字），是该书对上古医学用语进行
全面整理的成果，实际上就是上古医学用语的索引和简明辞典。可惜这次正式出版时删去了，
建议以后再版时恢复这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