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 “国学”之发微

  曾几何时,不禁想起几年前初次接触所谓“国学”的时候,不觉兴味大起,想了解学习这里面包含的知识。后来在图书馆翻到曹聚仁的《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对“国学”一词有了一些新的了解。随着阅历的加多才有了一个比较多方面的认识。原来 “国学”一词并不是我们自己所给,而是在外来文化冲击的产物。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那时候洋务运动的展开和推动西方学术思想的传入,形成了“新学”和“西学”,产生“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与之相对应的自己的传统学问的“中学”或者“旧学”。而日本有“支那学”和“汉学”的说法,后来旅日归来者就译文“国学”,即“中国学术”。章太炎早期的《国学概论》日文版即是《支那学概论》,买了一本其颇具创获的《国故论衡》,发现章氏有将我们的学术称作“国故”学之意。如胡适之先生就曾发起过“整理国故”的运动,也是有自觉将那时代以前我国的学问兼统称“国故”的意思。因为早先的“国学”是学府的称谓,是太学、国子监之代称。与此同时,也有人在那时候提出“国粹”学的,如早在1906年邓实的《国学讲习记》就给出:“国学者何?一国所有之学也。有地而人生其上,因以成国焉,有其国者有其学。学也者,学其一国之学以为国用,而自治其一国也。”虽然这个定义下的有些宽泛,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后来的学术发展和今天的运用也还是沿用了他这个最容易被广大国民学习者所接受的“国学乃一国所有之学也”的概念。到现代,面对再次起热的“国学”,季羡林甚至提出了“大国学”的广义学术观念,学界也引申出“华学”、“中国学”等说法。《史地学报》上有:“国学之为名,本难确定其义。在世界地位言之,即中国学。分析为言,则中国原有学术,本可分隶各种学科”的释义。西方译者也有 “Sinology” (汉学)或称“China Studies” (中国学)的用法,秦皇汉武板荡整个东方大原,留下的是文化的烙印,深入了我们自己民族的骨髓,同时也流播到了他族文明的印象。其实大东方文明的实质是“Sinology” (区别于我们自己历史上的学术称谓–汉学:概指两汉时期的经学学术思想,即研究经、史、名物、训诂、考据之学),这个译释是相对中允的了。但是,总上名谓,人们在学习了解这些纷繁杂处的“国故”、“国粹”、“旧学”、“中学”、“华学”等说法的时候,更愿意接受对自身文明带有自豪感的“一国所固有之学术”的“国学”,自然这个称谓只是对于我们自己文明而言,包括本人也是觉得还是这个名字显得大气、包涵、底蕴、沉潜。同时还可能容纳现代以及未来民族文化文明发展中形成的新的元素和特性。

  带着对于“国学”的好奇和兴味,一路沿探下去,在当中游荡一圈,还是只是个layman而已,却也颇觉受用不少,增长了不少识见。因为是从山地丘陵散居村落成长的,恰恰也是机缘巧合,开始阅读经典,是对《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的清净柔软的宁谧生活景象的憧憬,近乎理想的大同社会,想象着那种思想下在后来陶潜那里完成了圆满的刻画:“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展现的是百姓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生活。接着是《庄子》的“鲲鹏展翅”的上天下地,揽月冲霄的逍遥自在的想象和“濠濮间想” 的神奇乐趣,再有“庄生晓蝶”的梦幻寓思。到后来的向子期才有经典的注解,“妙析奇致,大畅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可谓知音庄玄之道。这是对老庄之原本的阅读中的自我意识开始,反复翻阅,或是拣择几句时常吟哦,或是浏览之余,顾盼神思。后来转而翻检读书的范围,不可糊涂混乱一气,遂入国学概论一类小书,章太炎的《国学讲演录》、梁启超的《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及钱穆的《国学概论》等是首选的简本。因为在20世纪前半叶的大师鼎盛时期,人们在划分历史时期的封建帝国时代终结后,绵延千年的旧学、国故学之属也日渐式微了。为梁启超、章太炎等人自觉的意识到这种危机之后,开始试探挽救推广传统学问的方法,任公一方面呼吁要“少年强则国强”的对新学的认知和自强行动,一方面又不断思考旧学的保存流传,开始思索历史学研究的新方法,总结学术之思想,开出传统学问的书目以期来者可能从中获益,以保持故学之绵绵。为任公所赞“有清一代朴学之殿军”的深邃的国故学术根底,以及鲁迅大赞革命上“并世无二人”的张狂激进与时代呐喊俱进的激情的章太炎,甚至豪言“吾死以后,中夏文化亦亡矣”。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精研学术的他并不是那么张狂无理,而是在自觉的觉醒认知到旧学的重要和珍贵,并且身体力行,自著《国故论衡》《国学略说》都是保存旧学学习颇多创获的佳作。晚年也退而教学,“国学讲习所”也开启了挽救流播国故学识的滥觞。在他们的“推荐”和“指引”下开始了一场沉浸漫游旧学浩海书籍之旅。

  虽然,阅读情怀,无有其他,只为寻找那书中、历史长河之中及字里行间透显的人物,希冀与之神游。在这些书海浩瀚的古籍中随意闲逛了一番,突然发现自己出来了什么也没有记住,我还是我自己,一个进去前的自己。没有任何差别,先前的人讲究“通经致用”,要“留元气于闾阎,而后邦本可以固”的治国理念,在汉武以后千年之帝国统治获得成功,但是鄙人短视愚昧,难以窥见其奥义所在。退而求其次,反复的静下心来在对于繁忙尘世中寻找一些内心的安静,发现诸如《论语》及后来延伸出来的《围炉夜话》《菜根谭》《幽梦影》《小窗幽记》等生活处世之书,乃是不可多得的教人如何生活为人学习的好书。至于六艺五术,似乎现在找不到与之对应的现实指标,如果有,那可能是才艺歌舞之属,礼仪管理之类,体育运动之类,兵士军人之属,术士占卜风水之类吧!而能真的兼具其艺的人,有吗?可能有,那必定是神人超人,天生之才俊,后天之好学可塑之奇才了。今天,在对于小孩子教育中提到了《三》《百》《千》及《弟子规》的引入作为基本教育的礼仪教科书,很多人质疑,但是我们的出发点要摆正确了,是教育孩子知道进退洒扫之类的礼仪轨则,而不是束缚他们。这些经典是历经千年积淀普世积累的结晶,时代的局限却恰是时代发展中变与不变的实际可行的良言教诫。

  文题 “也谈‘国学’发微”,其实不是在发表什么看法,要阐述什么理论,而是想以现身说法谈谈对于“国学”的现世阅读和可能的面临的思考的意义所在。自然,个人寒门出身,书籍、思想空白,没有家学,没有师承,只是后来兴起,自己在不断绕着圈子的在以各种方式添置书目或借阅。这样在挖掘深层次意义上就落下大半截了,加之愚钝迟钝、昧昏浅见、寡闻短视,就只能是如是之“发微”小的看法,难称其文了。时下学者们纷纷以“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来勉励自己和呼吁大众要行动起来,沉潜下来,酣畅、自由地创造未来的一切。我想,这个“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命题是一个难解的局,“国学”俨然已经不只是一门或者几门学问那么单纯的范畴界定,而似乎是将个人与民族、国家、地域及文化链接起来的旋钮,这个旋钮的轴承却是主体的大中国历史文明积淀而成,是需要不断加固和打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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