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著名家教选介(三):颜氏家训(下)

九、文章篇

  【原文】

  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1]体貌容冶,见遇俳优[2];东方曼倩[3],滑稽不雅;司马长卿[4],窃赀无操;王褒[5]过章《僮约》;扬雄[6]德败《美新》;李陵[7]降辱夷虏;刘歆[8]反覆莽世;傅毅[9]党附权门;班固[10]盗窃父史;赵元叔[11]抗竦过度;冯敬通[12]浮华摈压;马季长[13]佞媚获诮;蔡伯喈[14]同恶受诛;吴质[15]诋忤乡里;曹植[16]悖慢犯法;杜笃[17]乞假无厌;路粹[18]隘狭已甚;陈琳[19]实号粗疏;繁钦[20]性无检格;刘桢[21]屈强输作;王粲[22]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23];杨修、丁廙,扇动取毙[24];阮籍[25]无礼败俗;嵇康[26]凌物凶终;傅玄[27]忿斗免官;孙楚[28]矜夸凌上;陆机[29]犯顺履险;潘岳[30]乾没取危;颜延年[31]负气摧黜;谢灵运[32]空疏乱纪;王元长[33]凶贼自诒;谢玄晖[34]悔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35]者,不能悉纪,大较如此。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非懿德之君也[36]。自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俦[37],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38],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39],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40]。

  【注释】

  [1]宋玉(约前298年——约前222年),战国后期楚国辞赋作家,鄢城人(今湖北省宜城市)。为人品貌风流,被称为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公元前282年春,被襄王任文学侍臣,后为大夫。宋玉为屈原之后最杰出的楚辞作家,后世常将两人合称为“屈宋”。《汉书·艺文志》载,有16篇,代表作有《九辩》、《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风赋》等。

  [2]俳优(páiyōu):古代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

  [3]东方曼倩:即东方朔,字曼倩(前161年-前93年),本姓张,平原郡厌次县(今山东省陵县神头镇)人,西汉辞赋家。汉武帝即位,征四方士人。东方朔上书自荐,诏拜为郎。后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职。他性格诙谐,言词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谈笑取乐,“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汉书·东方朔传》)。

  [4]司马长卿,即司马相如,字长卿(公元前179~前118),西汉著名辞赋家,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曾侍奉梁孝王刘武,为梁王写了那篇著名的《子虚赋》。刘武去世后,相如离开梁地回到四川临邛,生活清贫。得临邛富翁卓王孙宴请。酒酣耳热之际,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了卓王孙新寡的女儿卓文君,两人连夜私奔。然后把车马卖掉做本钱,在临邛开了一家酒店。卓文君当垆卖酒,掌管店务;司马相如系着围裙,夹杂在伙计们中间洗涤杯盘瓦器。卓王孙闻讯后,深以为耻,只得分给文君奴仆百人,铜钱百万,又把她出嫁时候的衣被财物一并送去。于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双双回到成都,购买田地住宅,过着富足的生活。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他“窃赀无操”。赀,财货;操,操守。

  [5]王褒,字子渊,蜀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雁江区)人,生卒年不详,其文学创作活动主要在汉宣帝(公元前73—前49年在位)时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辞赋家。特别善于写咏物小赋,代表作有《洞萧赋》。《僮约》是他的作品中最有特色的文章,记述他在四川时所亲身经历的事。汉宣帝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王褒在“渝上”(今四川彭州市一带)时,遇见寡妇杨舍家发生主奴纠纷,他便为这家奴仆订立了一份契券,明确规定了奴仆必须从事的若干项劳役,以及若干项奴仆不准得到的生活待遇。这是一篇极其珍贵的历史资料,是研究汉代四川社会情况的极为重要的材料,可以使人从中了解到西汉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颜之推在家训中说他由于这篇《僮约》暴露了他和这个寡妇之间的私情。

  [6]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县友爱镇)人。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之一,有代表作甘泉》、《羽猎》、《解嘲》、《逐贫赋》和《酒箴》等。亦是著名学者和语言学家,著有《法言》、《太玄》、《方言》等。少时好学,博览多识,酷好辞赋。口吃,不善言谈,而好深思。家贫,不慕富贵。40岁后,始游京师。后经蜀人杨庄的引荐,被喜爱辞赋的成帝召入宫廷,侍从祭祀游猎,任给事黄门郎。他的官职一直很低微,历成、哀、平”三世不徙官”。王莽称帝后,扬雄校书于天禄阁。后受他人牵累,即将被捕,于是坠阁自杀,未死。后召为大夫。杨雄为王莽的“新朝”写过《剧秦美新》阿谀之文。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其品德因此遭到损害。

  [7]李陵(?—公元前74年),字少卿,西汉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南)人,著名将领李广之孙。曾率军与匈奴作战,战败投降匈奴,汉朝夷其三族,致使其彻底与汉朝断绝关系。其一生充满国仇家恨的矛盾,因而对他的评价一直存在争议。

  [8]刘歆(约公元前50年-公元23年),字子骏,西汉末年人,汉高祖刘邦四弟楚元王刘交五世孙,宗正刘向之子。是东汉古文经学之宗师。章太炎说:“孔子以后的最大人物是刘歆”。他继父业,集六艺群书,分类撰成的《七略》,为中国第一部图书目录、分类,是具有学术史价值的著作。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刘向去世,皇帝任命刘歆为中垒校尉,统领校书工作,以完成其父未竟之业。汉成帝死后,汉哀帝继位,西汉王朝的统治权逐渐落入外戚王莽手中。刘歆曾与王莽共过事,二人关系十分密切。王莽就推举他做了侍中太中大夫,此后又逐渐升为骑都尉奉车光禄大夫,成为显赫的人物。哀帝死后,王莽便任命刘歆为右曹太中大夫,很快又提升为羲和京兆尹,并封为红休侯。刘歆陷入政治旋涡后,又想极力挣脱。他谋诛王莽,事泄自杀。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刘歆在王莽的新朝反复无常。

  [9]傅毅(?—约90),字武仲,东汉扶风茂陵人,辞赋家。章帝刘炟建初(公元76)中,任傅毅为兰台令史,授郎中,与班固、贾逵共同掌管校正群书。傅毅认为汉明帝刘庄功德最高,但是没有“庙颂”,于是仿效《清庙》作《显宗颂》十篇上奏皇帝,由是他的文雅在朝廷显彰著名。车骑将军马防作为外戚,对傅毅极为尊重,请任军司马,以师友的礼对待他。傅毅马氏败,被免官回乡里。永元元年(89),车骑将军窦宪又请傅毅为主记室,崔骃为主簿。窦宪升大将军,再以傅毅为司马。这可能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批评他“党附权门”。傅毅死得早,著诗、赋、诔、颂、祝文、《七激》、连珠共二十八篇。

  [10]班固(32-92),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东汉著名史学家,著有中国第一部断代史《汉书》,也是东汉最著名的辞赋家之一,著有《两都赋》、《答宾戏》、《幽通赋》等。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将军窦宪奉旨远征匈奴,班固被任为中护军随行,参预谋议。窦宪大败北单于,登上燕然山(今蒙古境内的杭爱山),命班固撰写了著名的燕然山铭文,刻石记功而还。永元四年,窦宪在政争中失败自杀,洛阳令对班固积有宿怨,借机罗织罪名,捕班固入狱。同年死于狱中,年六十一岁。此时所著《汉书》中的八“表”及“天文志”均未完成。由其妹班昭及门人马续续成。班固的父班彪也是史学家,曾续补《史记》作《后传》。东汉光武帝建武三十年(54)班彪卒,班固在《后传》的基础上开始编写《汉书》,至汉章帝建初中基本完成。这可能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批评他“盗窃父史”。

  [11]赵元叔:即赵壹,字元叔,约生于汉顺帝永建年间,卒于汉灵帝中平年间。阳西县(今甘肃天水南)人。东汉辞赋家。为人体貌魁伟,恃才傲物。桓、灵之世,屡屡得罪,几致于死。友人救之,遂作《穷鸟赋》答谢友人相助。并作《刺世疾邪赋》抨击门阀制度,抒发寒门才智之士屈居下僚的愤懑。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其“抗竦过度”。“竦(sǒng)”:竦峙,傲然不群的样子。一生著赋、颂、箴、诔、书、论及杂文等16篇,今存5篇。

  [12]冯敬通,即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人,幼有奇才,二十岁而博通群书。王莽时,不肯出仕。义军起,投更始帝部下;后降刘秀,不被重用,出为曲阳县令。在此期间,由于结交外戚,迁为司隶从事,然亦由此而得罪,免官归里。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批评他因浮华而受摈压。“摈(bìn)”,摒弃;“压”,压制。《隋书·经籍志》有《冯衍集》5卷,已散佚;明代张溥辑有《冯曲阳集》,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

  [13]马季长,即马融,字季长,扶风(今陕西扶风县)茂陵人。为人美辞貌,有俊才。汉安帝元初永初二年(115),大将军邓骘闻融名,召为舍人,四年,拜为校书郎中,诣东观典校秘书。当时邓太后监朝,邓骘兄弟辅政,偃武习文,而致“猾贼从横,乘此无备”,马融为此上《广成颂》进行讽谏,结果得罪邓氏,在东观校书,十年得不到升调。马融气愤之下借兄之子死而自我弹劾,邓太后认为这是“羞薄诏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锢之”。受此打击后,马融改弦更张,变得很顺从。顺帝阳嘉二年(133),城门校尉岑起推举马融公车征召,朝廷对策后拜议郎。在朝谄事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转武都太守。所以《后汉书·马融传》批评他“惩于邓氏”后,“不敢复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他“佞媚获诮”。“诮(qiào)”,讥讽。《《后汉书·马融传》载有“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凡二十一篇”。

  [14]蔡伯喈(133—192),即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人,东汉著名文学家、也是著名书法家和音乐家,《熹平石经》的书写者,其书法精于篆、隶。尤以隶书造诣最深,名望最高,有“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的评价。并有古琴曲“蔡氏五弄”(《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权臣董卓当政时,拜左中郎将,故后人也称他“蔡中郎”。后汉三国时期著名才女·蔡琰(蔡文姬)之父。王允除掉董卓后将其暴尸街头,蔡邕感其知遇之恩趴在尸体上痛哭,王允得知后大怒,不顾众人劝阻将其斩首,这就是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同恶受诛”。但鲁迅却称赞说,中国很少有像蔡邕这样不顾身家性命,“敢于抚哭叛徒的吊客”(《华盖集·这个与那个》)。

  [15]吴质(177—230)字季重,定陶人,三国时著名文学家,曹魏大臣。因其才学通博,受到曹氏父子的赏识,成为曹丕的挚友,曹植的文友。魏文帝黄初元年(220),曹丕称帝,随即任命吴质接为中郎将,又封他侯爵,让他持节度幽、并诸州军事。黄初七年(226)文帝崩,明帝曹叡继位。吴质被征调入朝,担任侍中,成为辅弼大臣。吴质一向喜欢结交权贵,从不跟乡里百姓往来,在家乡名声不佳。做官后,又倚仗曹氏父子权势,作威作福,引起人们的反感。公元230年夏,吴质病故,被谥为“丑侯”。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吴质诋忤乡里。“诋忤(dǐwǔ)”:诋,诋毁;忤,忤逆。这里指吴质在家乡横行不法、倒行逆施。

  [16]曹植(192-232),字子建,因封陈王且谥号“思”,后世文章中常称“陈思王”、“陈王”。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人,曹操第五子,三国时期曹魏的著名诗人,其诗歌对后世有很大影响,才华也颇受后世诗人推崇,晋代著名诗人谢灵运曾称赞说:“天下才一石,子建八斗”,成语“才高八斗”即由此而来,与父亲曹操、兄长曹丕并称“三曹”。曹植由于富有才华深得曹操的宠爱。后又因曹植跟其父曹操征战,打过不少胜战,因此曹操曾经认为曹植在诸子中“最可定大事”,几次想要立他为世子。然而曹植行为放任,不拘礼法,屡犯法禁,引起曹操的震怒,颜之推在家训中说他“悖慢犯法”即是指此。“悖(bèi)慢”:悖,狂妄,违背常理;慢,傲慢。曹丕则颇能矫情自饰,终于在立储斗争中渐占上风,并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得立为世子。建安二十五年,曹操病逝,曹丕继魏王位,不久又称帝。曹植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变化。他从一个过着优游宴乐生活的贵族王子,变成处处受限制和打击的对象。曹植诗歌被钟嵘在《诗品》中列为上品,称之为“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今存《曹子建集》。

  [17]杜笃(?~78)字季雅,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东汉学者,学识渊博,但不拘小节,因事在京入狱。狱中写诔文颂扬开国功臣大司马吴汉功业,受光武帝赏识获释出狱。建初三年(78),以从事郎中随车骑将军马防与西羌作战阵亡。杜笃著《明世论》15篇,均已散佚。著赋、诔、吊、书、赞、七言、女诫及杂文共18篇,今存《论都赋》、《吊比干文》等10余篇,以《论都赋》流传最广。颜之推在家训中批评他“乞假无厌”,即向人索借,不知满足。乞,乞求,假,假借。

  [18]路粹:字文蔚,东汉末年文士,少学于蔡邕,建安初拜尚书郎。后为军谋祭酒,典记室。曹操曾让路粹起草弹劾孔融的奏章,路粹在奏章中列举孔融数项罪行皆至死罪,结果孔融被诛,人们无不畏惧其刀笔之厉害。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批评说:“刘勰《文心雕龙》:观孔光之奏董贤,则实其奸回;路粹之奏孔融,则诬其衅恶。名儒之与险士,固殊心焉。”颜之推在家训中也批评他心胸“隘狭已甚”。路粹后转秘书令,亦因连坐违禁罪被杀。所作诗赋皆佚散。

  [19]陈琳(?—217)字孔璋,广陵(江苏扬州市江都县东北)人。曹魏时代文学家,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为曹操任命为记室参军,所作诸书及檄文,有时曹操竟不能为之增减一字。据说有次草成之后呈献曹操。曹操当时正苦于头风,,卧读陈琳所作之文章,竟翕然而起道:“此文可治愈我病。”于是数加厚赐。曹丕在著名的论文书信《与吴质书》中认为陈琳最善于写章表,但不够简约:“章表殊健,微为繁富”。颜之推在家训中则批评他的文章“粗疏”。

  [20]繁钦(?-218),字休伯,东汉颍川(今河南禹县)人。以文才机辩,得名于汝颍间。长于书记,尤善为诗赋,曾任丞相曹操主簿。有集十卷,今存《繁休伯集》辑一本一卷。代表作有《定情诗》、《远戍劝戒诗》、《杂诗》、《槐树诗》等。其《槐树诗》是吟颂太子在邺都文昌殿前之槐,极为承欢巧丽,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批评他不知检点约束。

  [21]刘桢(186-217),字公干,东汉末东平国(今山东东平县)人。东汉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其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诗歌尤其是五言诗创作方面。曹丕在《又与吴质书》曾称赞他“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与王粲合称“刘王”。汉献帝建安年间,刘桢被曹操召为丞相掾属,与曹丕兄弟颇相亲爱。后因在宴席上平视曹丕妻甄氏,以不敬之罪服劳役,后又免罪署为小吏。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刘桢被罚做苦工,即指此事。建安二十二年(217),与陈琳、徐瑀、应玚等同染疾疫而亡。

  [22]王粲:(176-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人。博学多识,善属文,少年时即为大文学家蔡邕所器重。在宾客盈座之际听说王粲来到门前,即倒屣相迎。并向客人介绍说王粲“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后因中原战乱到荆州依附刘表。刘表以王粲其人貌不副其名而且躯体羸弱,不甚见重。王粲为此写下千古流传的《登楼赋》,抒发身处异乡,报负难伸的愤懑愁怀,并表示要离开荆州,以施展自己平生之才力。刘表死后。王粲劝刘表次子刘琮归降于曹操。曹操辟王粲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王粲为建安七子之一,而且在“七子”中成就最高。作品以诗赋见长,代表作《登楼赋》、《七哀诗》等也是建安时代抒情小赋和诗的代表作。存诗、赋、论、议近六十篇,有《王侍中文集》。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王粲轻率急躁,遭人嫌弃,不知是否指王粲在荆州的遭遇。

  [23]孔融、祢衡句:孔融(153-208),字文举,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孔子的二十世孙。“建安七子”之首。汉献帝即位后任命为北军中侯、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称“孔北海”。在郡六年,修城邑,立学校,举贤才,表儒术。建安元年(196),征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又任大中大夫。性好宾客,喜抨议时政,言辞激烈,后因触怒曹操,曹操让路粹起草弹劾孔融的奏章,被害。孔融能诗善文。散文锋利简洁,代表作是《荐祢衡表》。明人辑有《孔北海集》孔融虽在曹操集团却追随汉献帝,又以大名士自居,他嘲讽曹操戒酒,讽刺曹丕娶甄妃。并在关于父母子女关系上发表甚至在今天也是很失当的言论,认为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如瓶子和酒的关系,瓶子倒出酒,瓶子对酒并无恩,酒也不需要感谢瓶子酒。曹操即以此为据,诬陷他“欲规不轨”,又与祢衡“跌荡放言”杀掉孔融。曹操给孔融定的罪名极重,路粹起草的奏章刀笔又非常厉害,无懈可击。甚至直到西晋时陈寿著写《三国志》时,都不敢为孔融立传,成为该史书中缺少的最著名人物之一。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孔融、祢衡,诞傲致殒”即指此。“诞傲”,放诞倨傲;“殒(yǔn)”,丧命。祢衡(173-198),字正平,三国时平原郡般县人,个性恃才傲物,胆量过人.和孔融交好。孔融曾著《荐弥衡表》向曹操推荐祢衡,但是祢衡称病不肯去。曹操封他为鼓手,想以此羞辱祢衡,祢衡却酒席之上裸身击鼓而骂,曹操反遭羞辱并留下《击鼓骂曹》文学和戏剧经典。但曹操不想承担杀害名士的罪名,就把他遣送给刘表。祢衡对刘表也很轻慢,刘表又把他送去给江夏太守黄祖,最后被黄祖杀害,时年二十六岁。黄祖对杀害祢衡一事感到十分后悔,便将其加以厚葬在今日武汉长江中鹦鹉洲,李白写有《望鹦鹉洲悲祢衡》一诗。祢衡的《鹦鹉赋》为汉赋代表作之一。《隋书·经籍志》有《祢衡集》2卷,今佚。

  [24]杨修、丁廙句:杨修(175年-219年),字德祖,弘农华阴(今陕西华阴东)人,出身高门士族,太尉杨彪之子,袁术外甥。为人好学,有俊才,建安年间被举孝廉,除郎中,后担任丞相曹操的主簿,与曹植惺惺相惜。据《资治通鉴》卷第六十八,他曾数次帮助曹植通过曹操的考验。曹操得知后颇为气愤,加上他又认为杨修是借出身豪门处处同自己作对“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即欲直绳,顾颇恨恨”(曹操《与杨太尉彪书》)最终于建安二十四年秋天,被曹操以“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罪处死。临死之际,杨修叹息说:“我早就应该死,现在死算是迟的了”。这大概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的:杨修、丁鼓动曹植欲成为太子,反而自取灭亡。“扇动”,同煽动。丁廙(yì),字敬礼,沛郡(治今安徽濉溪)人,生年不详,约卒于魏黄初元年。博闻强记,少年时代与与兄丁仪就闻名于当时。初辟公府建安中(207年左右)为黄门侍郎。与曹植友善,曾劝曹操立曹植为太子。太祖虽深善其言,卒未纳用。及曹丕即帝位,借别的理由将其杀害,并将家中男子一并杀光。这大概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的:杨修、丁廙欲鼓动曹操立曹植为太子,反而自取灭亡。“扇动”,同煽动。丁廙有文集二卷传于世。

  [25]阮籍(210~263)陈留尉氏(河南开封)人。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曹魏时期著名“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有济世之志,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内心非常痛苦。由性格使然,又不同于嵇康的率性使气,非圣无法,公开同司马氏政权对抗,而以一种醉酒佯狂的方式表现出来,如司马昭派人去为其子司马炎向阮籍求婚,阮籍大醉六十日,使者说不上话,只得作罢。大将军钟会数次征求阮籍对时事的看法,欲从中寻找把柄,但阮籍“皆以酣醉获免”。阮籍行为不拘礼俗,放浪不羁,据《晋书·阮籍传》:阮籍隔壁有个酒铺,那女掌柜长得很漂亮,阮籍经常去喝酒,喝醉了就躺在她的裙边睡着了,阮籍自己不避嫌,那女的丈夫也见怪不怪。朝廷多次命阮籍出来做官他皆推脱不就。但有次却主动要求担任步兵校尉。因为他听说军营里有个厨师很会酿酒,而且兵营仓库里尚有三百坛尚未开启的好酒。阮籍上任之后,就是整天喝酒,什么事也不干。这大概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阮籍无礼败俗”。其实,阮籍外表佯狂,内心却非常痛苦。《晋书·阮籍传》说他经常一个人驾车,也不管有没有路就打着马任意向前走,等到路灯尽头无法再走了,就大哭而返。

  [26]嵇康(223年-263年),字叔夜,三国魏谯郡铚(今安徽省濉溪县)人,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音乐家。“竹林七贤”之一,与阮籍齐名,并称嵇阮。曾娶曹操曾孙女,官曹魏中散大夫,故世称嵇中散。以此与即将取代曹魏的司马氏采取不合作态度。大将军司马昭欲礼聘他为幕府属官,他跑到河东郡躲避征辟。司隶校尉钟会盛礼前去拜访,遭到他的冷遇。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曾推荐他做官,他作《与山巨源绝交书》与之绝交。为人又刚肠嫉恶,因而司马氏政权借吕安事件将他逮捕下狱并杀害。吕安是嵇康朋友,其妻貌美,被吕安的兄长吕巽迷奸。吕巽害怕报复,遂先发制人,反诬告吕安不孝,吕安遂被官府收捕。嵇康义愤,遂出面为为吕安作证,触怒大将军司马昭。嵇康临刑前,三千名太学生联名上书,求司马昭赦免嵇康,并让其到太学讲学,但并未获准。在刑场上,嵇康顾视日影,从容弹奏琴曲《广陵散》,曲罢叹道:“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十。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凌物凶终”“凌物”,持才傲物。

  [27]傅玄:(217—278),字休奕,北地郡泥阳(今陕西耀县东南)人,西晋初年的文学家、思想家。出身于官宦家庭,历任县令、弘农太守、典农校尉、司隶校尉、驸马都尉。傅玄针对当时门阀世族的专权和官府作风腐败的现实,提出了整饬吏治主张,提倡不拘门第、选贤任能,这对当时以家世为标准选才的“九品中正制”,无疑是很大的冲击。他的重农爱民的政治主张及反对“天命”的唯物观点,也都受到晋武帝的赞许和推重,赐封鹑觚子爵,加拜“侍中”。然而傅玄天性峻急,不能有所容。晋武帝咸宁四年(278)献皇后崩,在弘训宫设丧位。按朝廷旧制,百官排序,如在端门外,司隶校尉的座位应在诸卿之上。但如入殿内,则按其本来的品秩依次坐下。引导官认为弘训宫在殿内,傅玄的座位应在公卿下面。傅玄对此安排非常愤怒,厉声责问引导者。引导者谎称这是尚书安排的。于是傅玄也不调查就骂尚书。御史中丞庾纯于是弹劾傅玄大不敬,傅玄又不肯老实承认错误,于是被免官,后卒于家中。这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的傅玄因忿斗而被免官。

  [28]孙楚(221~294),字子荆,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西北)人。史称其“才藻卓绝,爽迈不群”,但持才傲物,在家乡反映不好。他曾上书皇帝,反对以“九品官人法”取士,为寒门仗义执言;又针对《孔子家语》中的《金人铭》所宣传的明哲保身,做了《反金人铭》,反对“少言”、“少事”的虚伪做法。直到40多岁,才入仕为镇东将军石苞的参军。又由于生性刚毅,敢于直谏,被石苞参奏了一本,遂弃官居家,一滞又是十数年。这大概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孙楚矜夸凌上”。后做扶风王司马骏征西参军,晋惠帝时为冯翊太守。70多岁去世。孙楚也是一位诗人。作品大都散佚。在明人张溥所辑的《孙冯翊集》中,收有赋16篇,杂文25篇。其中最有名的一首是《征西官属送于陟阳侯作诗》。诗中“晨风飘岐路,雪雨被秋草”句,屡被评论家所称引。

  [29]陆机(261-303),字士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西晋文学家,书法家,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曾历任平原内史、祭酒、著作郎等职,故世称“陆平原”。陆机出身东吴世家,祖父陆逊是东吴丞相,父陆抗是东吴大司马。吴亡后,太康十年(289),陆机与陆云来到洛阳,拜访太常张华。张华大为爱重,使陆氏兄弟享誉京师,历任国子祭酒、太子洗马、著作郎等职。永康元年(300),赵王伦专擅朝政,以陆机为相国参军。次年,赵王伦阴谋篡位,以陆机为中书郎。伦败,陆机涉嫌,收付廷尉,赖成都王、吴王等亲王营救而获免。后入成都王幕,参大将军军事,又表为平原内史。太安二年(303),成都王举兵伐长沙王,以陆机为前将军前锋都督。兵败,为怨家所谮,被杀,夷三族。这就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陆机犯顺履险”。陆机是著名的文艺理论家、书法家和诗人。他的《文赋>是中国文学理论发展史上第一篇系统的创作论,对后世的文学创作和理论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的书法作品《平复帖》是我国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法书真迹。据《晋书·陆机传》载,陆机所作诗、赋、文章,共300多篇,今存诗107首,文127篇(包括残篇)。原集久佚,明代人张溥所辑《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有《陆平原集》。

  [30]潘岳(247—300),字安仁,俗称潘安,西晋文学家,祖籍荥阳中牟(今河南中牟县)潘岳从小受到很好的文学熏陶,“总角辩惠,摛藻清艳”,被乡里称为“奇童”。永熙元年(290)杨骏辅政,召潘岳为太傅府主簿。杨骏被诛后,他被免职,不久又选为长安令。元康六年(296年)前后,回到洛阳。历任著作郎、散骑侍郎、给事黄门侍郎等职。潘安貌美但人品卑劣。谄事权臣贾谧,为“二十四友”之首,每次贾谧登车,他都与石崇等望尘而拜。写文构陷愍怀太子永康元年,赵王伦擅政,中书令孙秀因记恨潘岳过去对自己的挞辱,诬潘岳、石崇等谋反,被杀,夷三族。所以颜之推在家训中说“潘岳乾没取危”。“乾没”,投机图利;“取危“,自取危亡。潘岳是西晋著名文学家,与陆机齐名,合称“潘陆”。《隋书·经籍志》录有《晋黄门郎潘岳集》10卷,已佚。明人张溥辑有《潘黄门集》。

  [31]颜延年(384—456):即颜延之,字延年,刘宋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少孤贫好学,东晋末,为江州刺史刘柳后军功曹。刘裕代晋建南朝宋,补为太子舍人。宋少帝时,为始安太守。宋文帝时,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所以后世常称他为“颜光禄”。延颜之,又嗜酒。世人呼之“颜彪”。宋文帝元嘉三年,征为中书侍郎,寻转太子中庶子。顷之,领步兵校尉,赏遇甚厚。延之性褊激又好酒疏诞,酒后肆意直言,曾无回隐。辞甚激扬,每犯刘湛、殷景仁等权要。刘湛深以为恨,言于彭城王义康,出为永嘉太守。延之更怨愤,乃作《五君咏》讽刺刘湛及刘义康,于是不让颜延之去永嘉赴任,削职为民,“思愆里闾”。颜延之于是“屏居里巷,不豫人间者七载”(《宋书·颜延之传》)颜之推在家训中说“颜延年负气摧黜”即指此事。颜延之的诗名在当时与谢灵运齐名,号称“颜谢”,,然伤于雕镂,不及谢诗自然。

  [32]谢灵运(385-433),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小名“客”,人称谢客。又以袭封康乐公,称谢康公、谢康乐。晋末曾出任为琅琊王德文的大司马行参军,豫州刺史刘毅的记室参军,北府兵将领刘裕的太尉参军等。入宋后,因刘裕采取压抑士族政策,降爵为康乐侯,出任永嘉太守,临川内史等职。元嘉十年(433)因罪徙广州,密谋使人劫救自己,事发,被宋文帝刘义隆以“叛逆”罪名杀害,终年四十九岁。即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的谢灵运空放粗略,扰乱朝纪。谢灵运是著名山水诗人,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开创者。善于用富艳精工的语言记叙游赏经历、描绘自然景物,多有形象鲜明、意境优美的佳句,对唐代的诗歌发展有一定的影响。李白对谢灵运颇为推崇,曾有”吾人咏歌,独惭康乐”之句。有明代李献吉等辑刻的《谢康乐集》。

  [33]王元长,即王融(467─493),字元长,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南朝齐大臣。少年聪慧,博涉有文才,累迁太子舍人。齐武帝时,王融曾上书求自试,后迁至秘书丞,官至中书郎。王融年少为秀才是,入竟陵王萧子良幕府,极受赏识,为“竟陵八友”之一。齐武帝病危时,王融欲矫诏拥立萧子良即帝位,事未成。郁林王萧昭业即位后,王融被下狱赐死,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时年二十七岁。这即是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王融凶恶残忍,咎由自取。王融存有集十卷,已散佚。其文今存五十多篇。

  [34]谢玄晖:即谢朓(464—499),字玄晖。原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后迁居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寄居建康(今江苏南京)乌衣巷,南朝齐诗人。谢朓青年时代即以文学知名,曾参与竟陵王萧子良西邸的文学活动,为“竟陵八友”之一。建武二年(公元495年)出任宣城太守,故有谢宣城之称。后因告发岳父王敬则谋反事受赏,举为尚书吏部郎。东昏侯永元元年(499),始安王萧遥光谋夺帝位,谢朓并未参与此事,反遭诬陷,下狱而死,年35岁。即颜之推在家训中说的谢朓对人轻忽傲慢,因而遭到陷害。谢朓为齐“永明体”代表作家,诗风清新秀发,对唐诗影响很大。李白和佩服谢朓,曾说过“一生低首谢宣城”。

  [35]翘秀:翘楚、竞秀,出类拔萃之意。

  [36]汉武、魏太祖句:指汉武帝刘彻、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宋武帝刘裕。懿(yì)德,美好的品德。

  [37]子游、子夏句:左思之泰始八年(272年)前后,因其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曾任秘书郎。元康年间,左思参与当时文人集团“二十四友”之游,并为贾谧讲《汉书》。元康末年,贾谧被诛,左思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后齐王召为记室督,他辞疾不就。太安二年(303年),河间王司马颙部将张方进攻洛阳,左思移居冀州,数年后病逝。有《左太冲集》。俦:子游、子夏,孔子的学生。以文学著称,孔子曾说过“文学,子游、子夏”。子游,(前506-?)姓言,名偃,字子游。为人胸襟广阔,位列文学科第一名;子夏(前507-?)姓卜,名商,字子夏,卫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与子游前列入文学科;荀况(前313-前238)名况,即诸子百家中的“荀子”。战国时期赵国人,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孔子之后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对儒家思想有所发展,提倡性恶论,常被与孟子的性善论比较;孟轲(前372-前289),名轲,字号在汉代以前的古书没有记载,山东邹城人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战国时期儒家代表人物,后人称为“孟子”。孟子继承并发扬了孔子的思想,成为仅次于孔子的一代儒家宗师,有“亚圣”之称,与孔子合称为“孔孟”;枚乘(?~前140),字叔,西汉辞赋家。淮阴(今江苏淮安市西南)人。曾做过吴王刘濞、梁王刘武的文学侍从。七国之乱前,曾上书谏阻吴王起兵;七国叛乱中,又上书劝谏吴王罢兵。吴王均不听。七国之乱平定后,枚乘因此而显名。景帝时,拜为弘农都尉,因非其所好,以病去官。武帝即位后,以“安车蒲轮”征之,因年老,死于途中;贾谊(前200-前168),西汉时期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由于当过长沙王太傅,故世称贾太傅,贾生,贾长沙。汉朝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贾谊极富才华,抱负远大,很受文帝器重,本想辅佐文帝干一番大事业,但却受权贵排挤,被贬出京师,到长沙国去当长沙王的太傅,后又被任命为梁怀王刘揖太傅,刘揖坠马而死,贾谊感到自己身为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深深自责,最后忧郁而死。贾谊是著名文章家,其政论文《过秦论》、《论积贮疏》、《治安策》等,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苏武(?—前60),字子卿,西汉杜陵县(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人。出使匈奴被扣十九年,不辱使命,是我国尽忠守节的著名人物;张衡(78-139年),字平子,南阳西鄂(今河南南阳市石桥镇)人,出身于名门望族,汉安帝永初五年(111),张衡被征召进京,拜为郎中,造候风地动仪。顺帝永和初,出为河间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擒,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张衡是我国东汉时期伟大的天文学家,为中国天文学、机械技术、地震学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数学、地理、绘画和文学等方面,张衡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广博的学识。为了纪念张衡的功绩,人们将月球背面的一个环形山命名为“张衡环形山”,将小行星1802命名为“张衡小行星”;左思(约250─305)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属山东)人。西晋文学家。家世儒学,出生寒微。晋武帝司马炎泰始八年(272)前后,因其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曾任秘书郎。惠帝元康年间,左思为权臣贾谧“二十四友”之一。元康末年,贾谧被诛,左思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后齐王召为记室督,辞疾不就。太安二年(303),河间王司马颙部将张方进攻洛阳,左思移居冀州,数年后病逝。有《左太冲集》。左思是太康时期最杰出的作家,其《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争相传抄,造成“洛阳纸贵”。“俦(chóu)”,同一类的人物。

  [38]标举兴会:标举,形容文章情致高超;兴会,情趣,兴致。

  [39]此患弥切:它的患害更加深切。弥,更加。

  [40]元吉:大福。“元”,大。

  【译文】

  自古以来,文人多陷于轻薄:屈原表露才华,自我宣扬,暴露国君的过失;宋玉相貌艳丽,被当作俳优对待;东方朔言行滑稽,缺乏雅致;司马相如攫取桌王孙的钱财,不讲节操;王褒私入寡妇之门,在《僮约》一文中自我暴露;扬雄作《剧秦美新》歌颂王莽,其品德因此遭到损害;李陵向外族俯首投降;刘歆在王莽的新朝反复无常;傅毅投靠依附权贵;班固剽窃他父亲的《史记后传》;赵壹为人过分倨傲;冯衍因秉性浮华屡遭压抑;马融谄媚权贵遭致讥讽;蔡邕与恶人同遭德罚;吴质在乡里仗势横行;曹植傲慢不驯,触犯刑法;杜笃向人索借,不知满足;路粹心胸过分狭隘;陈琳确实粗枝大叶;繁钦不知检点约束;刘桢性情倔强,被罚做苦工;王粲轻率急躁,遭人嫌弃;孔融、祢衡放诞倨傲,招致杀身之祸;杨修、丁鼓动曹操立曹植为太子,反而自取灭亡;阮籍蔑视礼教,伤风败欲;嵇康持才傲物,不得善终;傅玄负气争斗,被免掉官职;孙楚恃才自负,冒犯上司;陆机违反正道,自走绝路;潘岳投机图利,自取危亡;颜延年意气用事,遭到废黜;谢灵运空放粗略,扰乱朝纪;王融凶恶残忍,咎由自取;谢朓对人轻忽傲慢,因而遭到陷害。以上这些人,都是文人中出类拨萃之辈,不能全都记载下来,大致如此吧。至于帝王,有时也难幸免。过去身为天子而有才华的,只有汉武帝、魏太祖、魏文帝、魏明帝、宋孝武帝等几个人,他们都遭到世人的议论,并不是具有美德的君主。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这类人,有盛名而又能避免过失的,不时也可听到,但他们中间遭受祸患的还是占多数。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推究其中所蕴含的道理,文章的本质就是揭示兴味,抒发性情,容易使人恃才自夸,因而忽视操守,却勇于进取。现代的文人,这个毛病更加深切,他们若是一个典故用得快意妥当,一句诗文写得清新奇巧,就神采飞扬直达九霄,心潮澎湃雄视千载,独自吟诵叹赏,不觉世上还有旁人。更加上言辞所造成的伤害,比矛、戟等武器更加惨酷,讽刺带来的灾祸,比狂风闪电还要迅速,你们应该特别加以防备,以保大福。

  【简评】

  此段主要是对历代文人操守、德行进行品评,强调为人与为文的关系,不要露才扬己、轻薄傲慢,不要依附权贵、注重操守;强调自我约束,不要放纵无检格;作文抒发情感要恰到好处,适当得体,莫恃才自夸,盛气凌人,目空一切;揭露批评,要好言相劝,莫言词过激刺伤人心,更莫恶语伤人。这些自然都可以作为来者之鉴。但作者对这些历史上著名的文学人物如屈原、班固、杨雄、东方朔、曹植、杨修、阮籍、嵇康、张衡、左思的评价并不客观全面,对其文学功绩亦只字未提,带有个人或时代的偏见这是应当注意的。

  【原文】

  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1]。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吾见世人,至无才思,自谓清华,流布丑拙,亦以众矣,江南号为“詅痴符”[2]。近在并州[3],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誂撆邢、魏诸公[4],众共嘲弄,虚相赞说,便击牛酾酒[5],招延声誉。其妻,明鉴妇人也,泣而谏之。此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至死不觉。自见之谓明,此诚难也。

  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然后出手。慎勿师心[6]自任,取笑旁人也。自古执笔为文者,何可胜言。然至于宏丽精华,不过数十篇耳。但使不失体裁[7],辞意可观,便称才士。要须动俗盖世,亦俟河之清乎[8]。

  【注释】

  [1]蚩鄙(chibi):嗤笑鄙视。蚩﹐通“嗤”。

  [2]令痴符:古代方言,指没有才学而好夸耀的人。

  [3]并州:今山西太原一带。

  [4]誂撆(tiǎopiē):吴中方言,谓以言嘲弄人曰“誂撆”。

  [5]邢、魏诸公:指北魏、北齐著名公卿邢邵、魏收等各位人士。邢邵(496年-?),字子才,小字吉少。北魏河间鄚(任丘)人。记忆力强,十岁能属文,少游洛阳,因雨五天读完一部《汉书》,仕北魏、北齐两朝,历官骠骑将军、西兖州刺史、中书令、国子监祭酒、加特进等,与魏收、温子升人称“北地三才”。撰有文集三十卷。魏收(506–572),字伯起,矩鹿下曲阳(今河北平乡)人,北齐史学家、文学家。初以父功,仟北魏太学博士。与温子升、邢子才人称“北地三才”。东魏时任中书侍郎,转秘书监。后北齐,官至尚书右仆射。齐文宣帝天保二年(551),奉命著《魏书》,四年完书。对人物褒少贬多,有秉笔未必皆公之嫌。《魏书》出世,众口沸腾,啐为“秽史”。被迫两次修订,方成。齐武成帝时,任开府中书监。齐亡,被人挖坟弃骨。

  [5]击牛酾(shī)酒:杀牛、斟酒。酾,斟酒。

  [6]师心:以已意为师,即自以为是。

  [7]体裁:这里是文章的结构剪裁。

  [8]俟(sì)河之清:等待黄河水变清,指不可能实现之事。俟,等待。

  【译文】

  做学问有敏捷与迟钝之别,写文章有精巧与拙劣之别。学问迟钝的人不断努力,可以做到精通熟练;文章拙劣的人尽管反复钻研思考,其文章还是难免被人嗤笑鄙视。只要能成为有学之士,也足以在世上为人了。确实缺乏天分,就不要勉强去握笔杆子。我看世上有些人,一点才思也没有,却自称他的文章清丽华美,那些丑陋拙劣的文章到处传布,这种人也太多了,江南称这种人为令痴符。最近在并州有一位士族,喜欢写一些可笑的诗赋,嘲笑邢邵、魏收等名家。于是大家都来嘲弄这位士族,假意称赞他的诗赋,这位士族信以为真,就杀牛筛酒,请客招延名声。他的妻子是一位明白事理的人,哭着劝他别这样做。这位士族叹息说:“我的才华不被妻子所容,何况路人呢?”至死也没有觉悟。自己了解自己才可称得上聪明,这确实不容易啊

  学习写文章,应先找亲友征求意见,经过他们的批评鉴别,知道可以在社会上传播了,然后才脱稿;切莫由着性子自作主张,以免被别人耻笑。自古以来执笔写文章的人怎么可以说尽,但能够达到宏丽精美这种程度的,不过几十篇罢。只要使文章不脱离它应有的结构规范,表词达意还说得过去,就可称为才士。一定要使文章惊世骇俗,只怕要等到黄河的水变清吧!

  【简评】

  虽说勤能补拙,但著文也需要才能和几分天赋,不可勉为其难。确实缺乏天分,就不要勉强去握笔杆子,还自我感觉良好,以免被人耻笑。文学批评,首先给自己的亲友看,他们的批评不会顾忌,能中肯棨。

  【原文】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也[1]。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2]。自春秋以来,家[3]有奔亡,国有吞灭,君臣固无常分矣。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4],一旦屈膝而事人,岂以存亡而改虑。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在魏制檄,则目绍为蛇虺[5]。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然亦文之巨患也,当务从容消息[6]之。

  或问扬雄曰:“吾子少而好赋?”雄曰:“然。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7]”。余窃非之曰:虞舜歌《南风》之诗,周公作《鸱鸮》之咏,吉甫、史克《雅》、《颂》之美者[8],未闻皆在幼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9]。自卫返鲁,乐正[10],《雅》,《颂》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诗》证之。扬雄安敢忽之也。若论“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11],但知变之而已,又未知雄自为壮夫何如也。著《剧秦美新》,妄投于阁,周章怖慴,不达天命[12],童子之为耳。桓谭以胜老子,葛洪以方仲尼,使人叹息[13]。此人直以晓算术,解阴阳,故著《太玄经》[14],数子为所惑耳。其遗言馀行,孙卿、屈原[15]之不及,安敢望大圣之清尘[16]。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酱瓿而已[17]。

  齐世有席毗者,清幹之士,官至行台尚书,嗤鄙文学,嘲刘逖[18]云:“君辈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玩,非宏才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刘应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席笑曰:“可哉!”

  【注释】

  [1]不屈二姓句:不屈二姓,即不屈节侍奉两个王朝;伯夷、叔齐:商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据《史记.伯夷列传》,其父遗命要立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叔齐也不愿登位,先后都逃到周国。周武王伐纣,二人叩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节,操守。

  [2]何事非君:什么样的君主不能侍奉?即什么样的君主都可以侍奉!语出《孟子·公孙丑》章:“何事非君,何使非民?”“伊、箕之义”即伊尹、箕子的品德。伊尹,商时有莘国(今山东曹县北)人,因其母亲在伊水河(今栾川县伊河)附近居住,故以伊为氏。尹为官名。曾辅佐商汤王建立商朝,被后人尊之为中国历史上的贤相,奉祀为“商元圣”,是历史上第一个以负鼎俎调五味而佐天子治理国家的杰出庖人。他创立的“五味调和说”与“火候论”,至今仍是中国烹饪的不变之规。箕子:名胥余,商王帝乙的弟弟,纣王的叔父,官太师,封于箕(今山西太谷,榆社一带),周武王伐纣后,带着商代的礼仪和制度到了朝鲜半岛北部,被那里的人民推举为国君,并得到周朝的承认。史称“箕子朝鲜”,因此成为朝鲜的开国之君,朝鲜、韩国的史书、教科书都沿袭了这一说法。

  [3]家:此指古代卿大夫及其家族。

  [4]君子之交绝无恶声:即使与对方绝交,也不侮辱对方,这是君子应有的品德。

  [5]陈孔璋句:陈孔璋即陈琳,袁裁书即为袁绍写文书;在魏制檄,为曹操写作檄文,檄文为一种军事文书;虺(huǐ),一种毒蛇。陈琳事见前文注[19]。

  [6]消息:这里是斟酌的意思。

  [7]童子句:扬雄早期以辞赋闻名,晚年对辞赋的看法却有所转变。他主张文学应当宗经、征圣,以儒家经书为典范(《法言》)而辞赋创作是欲讽反劝“劝百讽一”因此是“小儿科”,像小孩子在木板上雕刻虫子一样,是个小技巧,成年人是不会干此事的。杨雄注解见前文注[16]。

  [8]虞舜歌《南风》句:虞舜,即舜,舜即位之后国号为“虞”是中国传说历史中的人物,是五帝之一。名重华;生于姚墟,故姚姓,冀州人,都城在蒲阪(今山西永济)历来与尧并称,为传说中的圣王。《南风》,古代乐曲名,相传为虞舜所作;周公:姓姬名旦(约公元前1100年),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因封地在周(今陕西岐山北),故称周公或周公旦。他是西周初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被尊为儒学奠基人,也是孔子一生最崇敬的古代圣人之一。鸱鸮(chīxiāo):猫头鹰,古人认为是一种恶鸟。《诗经·豳风》中有《鸱鸮》篇,相传是周公所作来告诫成王;吉甫:姓兮,名甲,字伯吉父,周宣王贤臣。吉甫曾作《大雅·烝民》篇,歌颂和赞美周宣王的功绩,但对宣王疏远贤臣等过失也作了善意批评。诗中有“吉甫作颂,穆如清风”句。鲁国史臣太史克。太史是其官职名称。

  [9]“不学《诗》,无以言”:据《论语·季氏》篇,孔子的儿子伯鱼对陈亢说:有一次父亲独自站在堂上,我快步从庭里走过。父亲问我:“学《诗》了吗?”我回答说:“没有。”他说:“不学诗,就不懂得怎么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我回去就学《诗》。

  [10]乐正:审定音乐,返回正声。

  [11]诗人之赋丽以则句:语出杨雄《法言》,他将赋作分为两类:一类是屈原的骚体赋。杨雄认为这类赋作符合《诗经》的精神,所以称为“诗人之赋”。这一类的赋尚不失讽喻精神,虽“丽”但有法度;另一类是唐勒景差宋玉枚乘所作的大赋,杨雄称之为“辞人之赋”,认为这类赋辞章上太过分注意修饰而失去了讽谏的意义。“淫”是过分的意思。

  [12]《剧秦美新》句:指杨雄为王莽的“新朝”写过《剧秦美新》阿谀之文;“妄投于阁”指扬雄校书后受他人牵累,即将被捕,于是从他校书的天禄阁跳下打算自杀;周章怖慴,不达天命,批评杨雄在被逮捕前惊慌失措的,不懂得天意所在。周章,周章失措,惊恐的样子;怖慴(bùshè),恐惧。

  [13]桓谭以胜老子句:桓谭(前23-公元50年),东汉哲学家、经学家。字君山,沛国相(今安徽濉溪县西北)人。爱好音律,善鼓琴,博学多通,遍习五经,喜非毁俗儒。光武帝时,任议郎给事中。因坚决反对谶纬神学,被光武帝目为“非圣无法”,险遭处斩。后被贬为六安郡丞,道赴任途中病卒。“葛洪以方仲尼”,葛洪将杨雄比作当今的孔子。孔子字仲尼。葛洪(284—343)字稚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今属镇江人)著名道教徒、炼丹家和医药学家,代表作为《抱朴子》在其“内篇”中不仅全面总结了晋以前的神仙理论,并系统地总结了晋以前的神仙方术,同时又将神仙方术与儒家的纲常名教相结合,强调“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

  [14]太玄经:扬雄撰,亦称《扬子太玄经》。源出《老子》“玄之又玄”。该书以“玄”为中心思想,揉合儒、道、阴阳三家思想,成为儒家、道家及阴阳家之混合体。扬雄运用阴阳、五行思想及天文历法知识,以占卜之形式,描绘了一个世界图示。提出“夫作者贵其有循而体自然也”、“质干在乎自然,华藻在乎人事”等观点。《太玄经》含有一些辩证法观点,对祸福、动静、寒暑、因革等对立统一关系及其相互转化情况均坐了阐述。所以桓谭认为杨雄胜过老子。

  [15]孙卿:见前注[37]荀况。

  [16]安敢望大圣之清尘句:大圣,指前面所说的老子、孔子;望大圣之清尘:意思是说杨雄与大圣的差距很远,他连大圣走后的尘土都望不到。

  [17]不啻覆酱瓿而已:和盖酱缸的废纸差不多。不啻(chì):不异于;酱瓿(jiàngbù):盛酱的小瓮。

  [18]刘逖:(525~573)南北朝时代北齐诗人,字子长,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早年好游猎,后发愤读书,”留心文藻,颇工诗翰”。北齐文宣帝初年,为定陶令。武成帝时任中书侍郎、给事黄门侍郎,修国史、仁州刺史等职。后为散骑常侍,待诏文林馆。因与崔季舒等人劝阻后主去晋阳,被权贵所杀。刘逖很重视文学创作。他在《荐辛德源表》中,称辛德源”文章绮艳,体调清华”,作为举荐的理由之一。其诗刻意学齐梁等南朝诗风。原有文集30卷。今存诗4首。

  【译文】

  不屈节侍奉两个王朝,这是伯夷、叔齐的气节、对任何君主都可侍奉,这是伊尹、箕子的品德。自从春秋以来,士大夫家族流亡奔窜,国家被吞并灭亡,君臣之间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名分了。然而君子之间交往虽然断绝,相互之间却不该发出辱骂之声,一旦屈膝侍奉于人,怎么能够因为自己的生死而改变初衷呢?陈孔璋在袁绍手下撰文,就称曹操为豺狼;在魏国那儿写檄文,则视袁为蛇蝎。这是因为受当时君主之命,自己不能作主,但这也算是名人的大毛病了,应该好好地反思一下。

  有人问汉代辞赋家杨雄:“你年轻时喜欢写赋吗?”杨雄回答说:“是的》但那是小孩子雕虫篆刻一般的小技巧,壮年就不屑写这类东西了”。我私下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古代圣王虞舜写过《南风》之歌,圣人周公写过《鸱鸮》之诗,贤臣吉甫、太史克也写过赞美周宣王的功绩的《大雅·烝民》之类雅颂。都没有听说皆是幼年时写的,有碍于其德行的成长。孔子对自己的儿子说:“不学习诗,就无法作很好的表达”。他从卫国返回鲁国任大司寇后,制定音乐,拨乱反正,让《雅》,《颂》各得其所。引用《诗经》作为提倡大力提倡孝道的旁证,这些皆是圣人贤人们成年时的作为,杨雄能无视这些吗?若说到他将赋作分为两类“诗人之赋”和“辞人之赋”两类,认为前者符合《诗经》精神,后者则太过分注意修饰而失去了讽谏的意义。这也只是知道变通而已,这不知杨雄所说的“壮夫”究竟要干些什么!他去写《剧秦美新》这类美化王莽新朝的阿谀之文,被人逮捕前害怕的要跳楼自杀,不懂得天命所归,这才是真正的童子所为!但是,桓谭却以为杨雄的哲理胜过“老子”,葛洪又将他比作当代孔子,这真让人感叹不已!杨雄这个人通晓算术,了解阴阳变化,所以能运用阴阳、五行思想及天文历法知识,以占卜之形式写出一本《太玄经》。桓谭、葛洪等人都上了他的当。其实,杨雄的言行,连荀子、屈原都比不上,与老子、孔子这些大圣人差得很远很远。更何况,《太玄经》在今天什么用也没有,简直和和盖酱缸的废纸差不多。

  齐朝有位叫席毗的人,是位清廉干练之士,官做到行台堂书。他讥笑鄙视文学,嘲讽刘逖说:“你辈的辞藻,好比那荣华,只能供片刻观赏,不是栋梁之才,哪能比得上我们这样的千丈松树,虽然常有风霜侵袭,也不会零!”刘逖回答道:“既是耐寒的树木,又能开放春花,怎么样呢?”席毗笑着说:“那当然可以啦!”

  【简评】

  颜之推强调文人应有气节,不能因自己的生死而改变初衷,他不满陈琳那种朝秦暮楚的文士。应该像北齐文人刘逖所说的那样,既像耐寒的树木,具有内在的秉性,又能开放春花,具有美好的外在形式。但是,同前面对屈原、阮籍、嵇康等人的评价一样,他对杨雄的评价也是不公正的:杨雄并没有轻视文学,只是主张文学应当宗经、征圣,以儒家经书为典范,看不起辞赋那种“劝百讽一”起不了大作用的小技巧。况且颜之推批评他时所举的例子则是诗歌,这是个概念的偷换。

  【原文】

  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1],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2],放意填坑岸也。

  文章当以理致[3]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4]为皮肤,华丽为冠冕[5]。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6]。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

  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缉缀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注释】

  [1]逸气:俊逸之气。

  [2]轨躅(zhuó):轨迹。

  [3]理致:指作品的思想情趣。

  [4]事义:指作品所运用的材料,即下文所说的“用事”。

  [5]冠冕:本义为帽子,这里指文章的外在形式。

  [6]但务去泰去甚耳句:只要能不像上述的“放逸者”和“穿凿者”那样过分累赘和走极端就算不错了。“泰”,同“汰”除去累赘之物;“甚”,过分。

  【译文】

  凡是写文章,就好比人乘良马,虽然颇有俊逸之气,也应该用衔勒来控制它,不要让它不按轨道胡乱奔驰,肆意放纵地摔倒沟壑之中。文章的思想立意是最重要的,就像一个人的心肾;其次是风骨气韵,就像人身上的筋骨;第三是叙事、情节,就像是人的皮肤;第四是精美的语言,就像是人穿戴的衣帽。现在的人相互承袭,反而趋向枝节,放弃根本,所写文章大都轻浮华艳,文辞与义理相互比较,则文辞优美而义理薄弱;内容与才华相互争胜,则内容繁杂而才华受损。放纵不羁者的文章,流利酣畅却忘了题,深究琢磨者的文章,材料堆砌却文采不足。现在的风气就是如此,你们哪能独自避免呢?只要能不像上述的“放逸者”和“穿凿者”那样过分累赘和走极端就算不错了。如果能有才华出众、声誉极高的人来改革文风,实在是我所希望的。

  古人的文章,才华横溢,气势洒脱,其体态风格,与今天相去甚远。只是它遣词造句简略质朴,不够严密细致。如今的文章音律和谐缠绵,语句配偶对称,避讳精确详尽,技巧方面比过去强多了。应该以古人文章的体制构架为根本,以今人文章的辞句音调为枝叶,两者应该并存,不可偏废。

  【简评】

  此段对如何作文提出很好的意见。首先要善于驾驭。作者以骑马为喻,即使是骏马,也要有所控制,不能策马放纵,不按道路奔跑,这样会摔倒沟壑里去,其次,指出文章内容和形式之间的关系。作者以人体为喻,指出文章的思想立意是最重要的,就像一个人的心肾;其次是风骨气韵,就像人身上的筋骨;第三是叙事、情节,就像是人的皮肤;第四是精美的语言,就像是人穿戴的衣帽。并对当时舍本逐末的文风提出批评。再次是提出古今文风各有优长:古人文章讲究立意体格,但遣词造句简略质朴,不够严密细致;如今的文章表现技巧要超过古人。因此作文应该取其所长:以古人文章的体制构架为根本,以今人文章的辞句音调为枝叶,两者应该并存,不可偏废。作者这种对厚古薄今论的批评,在当时是很难能可贵的,在今日也不失其理论光辉。

  【原文】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1]。江南以为文外断绝,物无异议[2]。简文[3]吟咏,不能忘之,孝元[4]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怀旧志》载于“籍传”[5]。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于能?”[6]魏收[7]亦然其论。《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旆旌”[8]。毛《传》[9]曰“言不喧哗也”。吾每叹此解有情致,籍诗生于此耳。

  兰陵萧悫,梁室上黄侯之子[10],工于篇什。尝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时人未之赏也。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11]亦以为尔。而卢思道之徒,雅所不惬[12]。

  何逊[13]诗实为清巧,多形似之言。邺都论者,恨其每病苦辛,饶贫寒气,不及刘孝绰[14]之雍容也。虽然,刘甚忌之,平生诵何诗,常云“蘧车响北阙,忄画忄画不道车”[15]。又撰《诗苑》,止取何两篇,时人讥其不广。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无所与让。唯服谢朓[16],常以谢诗置几案间,动静辄讽味。简文爱陶渊明文[17],亦复如此。江南语曰“梁有三何,子朗最多”。三何者,逊及思澄、子朗也[18]。子朗信饶清巧。思澄游庐山,每有佳篇,亦为冠绝。

  【注释】

  [1]王籍《入若耶溪》:王籍,生卒年不详,字文海,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市北)人。南朝梁诗人。有文才,不得志。齐末为冠军行参军,累迁外兵记室。梁天监末任湘东王萧绎咨议参军,迁中散大夫等。由于仕途不尽得意,王籍信游山水以自遣,享誉诗史的《入若耶溪》诗就是在其间写成,“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即是其诗中名句。王籍诗歌学谢灵运,《南史·王籍传》称“时人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庄周”。“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联就颇得谢灵运诗风寓玄情于山水的神韵。

  [2]江南以为句:见《梁书·王籍传》“当时以为文外独绝”。“文外独绝”即文章以外的诗歌创作中最好的篇章。“物无异议”,当时人们对该诗一致称好,没有不同的看法。

  [3]简文:南朝梁简文帝萧纲(503~551),字世缵,南兰陵(今江苏武进)人。梁武帝第三子。由于长兄萧统早死,他在中大通三年(531)被立为太子。太清三年(549),侯景之乱,梁武帝被囚饿死,萧纲即位,大宝二年(551)为侯景所害。萧纲是位文学家。他是南朝“宫体诗”的倡导者和实践者。其创作思想既反对质直懦钝,又反对浮疏阐缓的文风(《与湘东王书》),正面提出“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诫当阳公大心书》),和萧绎主张的“情灵摇荡”互为呼应。《南史·梁简文帝纪》记其有文集100卷,其他著作600余卷。存世的作品,经明代张溥辑为《梁简文集》。

  [4]孝元:梁元帝萧绎(508~554),字世诚,小字七符。在位三年。梁武帝萧衍第七子,初封湘东郡王,后任侍中、丹阳尹。普通七年(526)出任荆州刺史,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控制长江中上游。大宝二年(551)其兄简文帝萧纲为侯景所害后,萧绎于天正元年(552)在江陵即位称帝。年号承圣。承圣三年九月西魏宇文泰派于谨、宇文护率军五万南攻江陵。十一月江陵城陷,萧绎被俘遭害。次年其子萧方智在建康称帝,追尊为元帝。萧绎盲一目,少聪颖,好读书,善五言诗,但性矫饰,多猜忌。藏书十四万卷,于江陵城破时自己烧毁。生平著述甚富,凡二十种,四百余卷,今仅存《金楼子》。

  [5]至《怀旧志》载于“籍传”:《怀旧志》,梁元帝作,是南北朝时期的一部重要文史札记,其中有《王籍传》。传中收有《入若耶溪》诗。

  [6]范阳卢询祖句:卢询祖,北齐时代范阳涿县(今河北涿州)人。袭祖爵为“大夏男”。史称其“有术学,文章华靡”。为人有辩才,文思快。为秀才时曾被举荐入京。丹阳王李祖勋宴请这些文士。文宣皇帝高洋派宦官对李祖勋说:这些出色的才子汇聚于此,怎能没有贺表?宦官就站在一旁等待着。诸位来宾皆在写贺表,唯有李询祖一会儿便写好了。还有一次朝廷大封官。李询祖站在东止车门外,为二十余人作谢上表,文不加点,很快写就,而且“辞理可观”。史称其“有术学,文章华靡”。代表作有《赵郡王配郑氏挽词》、《中妇织流黄》等。邺,中原名城,在今河北省临漳县。

  [7]魏收:见前注[4]邢、魏诸公。

  [8]《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即《诗经·小雅》中的《车攻》篇,是一首叙述周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诗。“萧萧”二句是形容马在长嘶,旌旗在轻轻飘动。

  [9]毛《传》:西汉时传习《诗经》的有“鲁诗”、“齐诗”、“韩诗”和“毛诗”所谓“四家诗”。其中“毛诗”为鲁国毛亨和赵国毛苌所辑、注,也就是现在流行于世的《诗经》。毛诗每一篇下都有小序,以介绍本篇内容、意旨等。上文中的“言不喧哗也”,即是“萧萧”二句下的注解。

  [10]兰陵萧悫,梁室上黄侯之子:萧悫(约在世)字仁祖,兰陵人。生卒年不详,约北齐武成帝太宁元年(561)前后在世。工于诗咏。文宣帝高洋天保中(554年左右)入齐。后主高纬武平中(572左右)为太子洗马。陈后主时,为齐州录事参军,待诏文林馆。卒于隋。悫曾于秋夜赋诗,其两句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颇为知音所赏。有集九卷,行于世。其父萧晔,南朝梁宗室、诗人。字通明,初封安陆侯,改封上黄侯,兼宗正卿。兰陵,今江苏常州西北。

  [11]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荀仲举:生卒年不详,约北齐文宣帝天保初年前后在世。工诗咏。世居江南。初仕梁为南沙令。北齐时入文林馆,除符玺郎。后以年老家贫,出为义宁太守。仲举与赵郡李概交好。概死,仲举因至其宅,为五言诗十六韵以伤之,词甚悲切,世称其美;颍川,治所在今河南省禹州市;诸葛汉,北齐文宣帝高洋太学博士,琅琊(今青岛东南、临沂一带)人。

  [12]卢思道之徒,雅所不惬:卢思道(531年—582)是北朝、隋之际诗人。字子行。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年轻时师事“北朝三才”之一邢劭,以才学重于当时。北齐时,为给事黄门侍郎。北周官至仪同三司,迁武阳太守。入隋后,官终散骑侍郎。卢思道的诗长于七言,对仗工整,善于用典,气势充沛,语言流畅,已开初唐七言歌行的先声,在北朝后期和隋初有较高地位。代表作有《鸣蝉篇》、《从军行》等。其文《劳生论》被钱钟书誉为北朝文压卷之作。有集30卷,已佚。今存《卢武阳集》1卷;“之徒”,这类人;“不惬”,不高兴。

  [13]何逊(?—518)南朝梁代诗人。字仲言,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据说他8岁就能作诗,20岁左右被举为秀才,大诗人范云见到他的试策,大加称赞,就此结为”忘年之交”。另一位沈约也很欣赏他的诗。。梁武帝天监中,曾任建安王萧伟的记室,后又任安成王萧秀的幕僚,还兼任过尚书水部郎。后人称“何记室”或“何水部”。晚年在庐陵王萧续幕下任职,再度去江州,病逝在那里。其诗文与同时刘孝绰齐名,世称“何刘”。又以诗与阴铿颇相似,世号“阴何”。今存诗一百一十余首,多为赠答及纪行之作,擅长抒写离情别绪及描绘景物。其新体诗工于炼字,音韵和谐,已初具唐律规模,是六朝诗与唐律间的过渡体裁。杜甫曾化用他的一些佳句,并说“颇学阴何苦用心”。

  [14]邺都论者句:六朝诗人以发言玄远,不及世事为诗歌上乘。何逊出身贫寒,仕途很不得志,所以诗中多反映生活的艰辛,多贫寒之气,所以邺下文人认为其诗风不及刘孝绰雍容华贵。其实何诗所以多“苦辛”之词,乃是其坎壈遭际所致,现实生活的反映,诗作多不平之鸣,并非无病呻吟;刘孝绰(481—539)本名冉,字孝绰,小字阿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南朝梁代诗人。幼聪敏,七岁能瞩文,兼善草隶,自以书似父,乃变为别体。后为秘书监。卒年五十九。《南史》有传。

  [15]常云“蘧车响北阙,忄画忄画不道车”句:“蘧车响北阙”是何逊《早朝车中听望》诗中的一句,下句是“郑履入南宫”。此句用的是“宫门蘧车”之典:卫国的国君卫灵公一天晚上和妻子夜坐,听到车声辚辚,由远及近,到宫门而止,过了宫门又响了起来。卫灵公问妻子:“不知道是谁经过?”夫人答到:“这一定是蘧伯玉。”卫灵公问:“你怎么知道是他?”夫人回答说:“蘧伯玉是卫国的贤大夫,此人仁而有智,对上恭敬,他必定不会因为暗中无人而废礼,所以我料定是他。”因为按古礼,臣下乘车过宫门应下车步行并减慢车速,蘧伯玉不因无人在侧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做到了“君子慎独”。卫灵公出外叫人去打听,果然是蘧伯玉。但卫灵公回到屋里却瞒着夫人说:“不是蘧伯玉。”夫人一听,便向卫灵公表示祝贺。卫灵公莫名其妙地问到:“夫人为什么要向我祝贺啊?”夫人答到:“我原以为卫国只有一个蘧伯玉会这样做,现在看来不止一个。国多贤臣,国之幸也。所以我要向您表示祝贺。”卫灵公叹道:“妙极!”就将实话告诉了妻子。蘧伯玉字伯玉,谥成子。春秋卫国人仕三公(献公、襄公、灵公)灵公称贤大夫,因贤德闻名。何逊在诗中用“宫门蘧车”之典,只是形容梁朝的朝廷都是蘧伯玉那样的君子。刘孝绰则认为何逊不应该用“宫门蘧车”之典,因为蘧伯玉只是经过宫门,而何逊说的是朝臣上朝,是无法“轻轻而过”的。为了强调这点,他将何诗的下句“郑履入南宫”,改为“忄画忄画不道车”,即车不按道路在急速行驶。“忄画忄画(huò)”,快速的样子。

  [16]谢朓:见前注[34]谢玄晖

  [17]简文爱陶渊明文:“简文”见注[3];陶渊明(约365-427年),名潜,或名渊明,自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今在江西九江西南)人。出生于一个衰落的世家,生活在晋宋易代之际。父亲早死,因家贫,曾做过几年的官,却因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而去职,过起了躬耕自足的田园生活。陶渊明的诗和辞赋散文在艺术上具有独特的风格和极高的造诣,开田园诗一体,为古典诗歌开辟了新的境界。作品平淡自然,出于真实感受,影响唐代诗歌的创作。代表作品有《饮酒》《归园田居》《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桃花源诗》等。传世作品共有诗125首,文12篇,被后人编为《陶渊明集》。

  [18]三何:梁代的三位著名诗人,即何逊、何思澄和何子朗。何逊介绍见前;何思澄(约481—534)字符静,东海郯(今山东郯城县)人。少勤学,工文辞。起家为南康王侍郎,累迁安成王行参军,兼记室,随府江州。尝为游庐山诗,沈约见之,大相称赏,自以为不及。梁武帝天监十五年(526)奉敕入华林撰编略,迁侍书侍御。累迁宣惠武陵王中录事参军,卒于官。有文集十五卷,行于世;何子朗(约479—522)字世明,东海郯人。早有才思,尝作《败家赋》,拟庄周马棰,其文甚工。世人语云:“人中爽爽何子朗。”又语云:“东海三何,子朗最多。”历官员外散骑侍郎,出为固山令,卒。年二十四岁。

  【译文】

  王籍《入若耶溪》诗中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文人认为这两句诗无与伦比,无人对此诗描绘的境界持有异议。梁简文帝萧纲吟咏这两句诗后,难以忘怀;梁元帝萧绎讽读玩味之后,认为再无人写得出如此佳作,以至梁元帝萧绎在《怀旧志》中把这首诗载入《王籍传》中。范阳人卢询祖,是邺下的才俊之士,却说:“这两句诗不像样子,怎么能说他有才能呢?”魏收也同意他的意见。《诗经·小雅》中的《车攻》篇,是一首叙述周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诗。“萧萧”二句是形容马在长嘶,旌旗在轻轻飘动。毛亨为《诗经》作传,对此句的解释是“意思是安静而不嘈杂。”我时常赞叹这个解释有情致,王籍的诗句就是由此产生的。兰陵萧悫,是梁朝上黄侯萧晔的儿子,擅长写诗。他曾经写了一首《秋诗》,有两句说:“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当时的人都不欣赏它。我却喜欢这两句诗的空远闲散,宛然如在眼前。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也认为如此。而卢思道那一帮人,却很不满意这两句诗。何逊的诗歌确实清新奇巧,颇多生动形象的语句,反映生活的艰辛,多贫寒之气,所以邺下文人认为其诗风不及刘孝绰诗歌的雍容华贵。即使这样,刘孝绰仍很忌讳何逊的诗,平时诵读何逊的诗,常常讥讽说:“蘧车响北阙,忄画忄画不道车。”他又撰写了《诗苑》一书,只选取了何逊的两篇,当时人都非难他收得太少。刘孝绰当时已经有了大名,没有什么谦让可言,只是佩服谢脁,常常把谢脁的诗放在几案上,起居之时,常常讽诵玩味。简文帝喜欢陶渊明的诗文,也和刘孝绰的作法一样。江南俗语说:“梁朝有‘三何’,子朗诗最好。”三何,指何逊、何思澄及何子郎。何子朗的诗歌确实多清新奇巧之句。何思澄游览庐山时,常常有佳作产生,在当时也是超群绝伦的。

  【简评】

  此段就文学鉴赏和文学批评提出一些见解。作者举王籍《入若耶溪》诗中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萧悫的“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等为例,指出不同修养的人对此的好恶皆不相同。但有一点,不能有偏见,不能从自己的好恶出发,细细体察欣赏,建立在这样基础上的文学批评,才能客观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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